演出當天，新民大戲院呈現出了座無虛席的狀態，並且每一個觀眾的臉上都喜氣洋洋。
要知道往常的時候，看一場秦雋芳的演出沒有十幾塊錢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是現在他們隻需要付出一場演出的票價，就可以連續一個月都看免費的演出，這樣的好事到哪裏去找？
梨園公會裏麵的那三個老古董卻得意非凡，互相道喜。
想不到他們已經闊別梨園界這麼長時間了，戲迷卻依舊沒有將他們忘記，他們的心中湧起了一股暖流。
雖然看看化妝鏡裏麵的自己即使裝扮上也不負當年俊俏的模樣，但是戲迷們沒有忘記他們，這就足以讓他們大為感動了，更何況他們的身價並沒有走低，反而水漲船高，這三個人就開始有了一些想法，或許他們是時候複出了。
當於老率先隨著鑼鼓點走上舞台一亮相，看到台下密密麻麻的人時，他一點激動得落下淚來。
這感覺既陌生又熟悉，闊別了舞台多年之後又重新站在這裏，真的是各種各樣複雜的情緒都湧上了心頭。
於老決心好好地為大家表演。
念白雖然說得不如之前要好，但是沒有關係，他的唱功還是在的。
而在台下觀看演出的觀眾卻猶如在受刑一般。
於老這破鑼嗓子一開唱，他們感覺自己的魂兒都已經飛了，如果不是為了免費觀看一個月的秦雋芳演出，誰會沒事兒幹，跑到這裏來受罪。
所有人都議論紛紛。
“這老叫驢什麼時候可以停止嚎叫啊？”
直到一個孩子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眾人的哄笑聲四起，再也無法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了。
於老一下子僵立在了舞台中央，這和他料想之中的複出演出完全不一樣。
觀眾們為什麼要笑呢？他們難道不應該認真地聆聽自己的演唱嗎？他們是在嘲笑自己嗎？為什麼對自己指指點點？
這時候於老開始變得心虛了起來，他竟然已經完全忘記之前為了登台又重新背了好幾遍的戲詞。
在後場門那裏等待的費老和鮑老早已經看清了形勢，他們是被算計了。
這些人今天出現在這裏，完全是為了看他們的笑話，並不是真心要欣賞他們的表演。
鮑老這時候對費老說：“我早就說過，關潤海那個小子突然獻殷勤絕對沒安什麼好心眼，但是於老偏偏被他的言語所蠱惑，根本不聽勸。現在可好，他的老臉可算是丟盡了，咱們也別在這裏丟人了，趕快離開吧。”
費老有些猶豫：“那就任由於老在那裏站著嗎？我們總得給他鋪個台階，讓他好下台啊。”
鮑老已經將髯口摘了下來：“你要是講義氣的話，你就去救他吧。我當回小人，先告辭了。”
演員都走了，這戲當然沒法唱下去，這時候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秦老板在天橋戲院唱戲了！”
這些人本來就不是真心實意要來這裏觀看演出的，所以頓時之間人潮湧動，紛紛離座。
沒用多長時間，整個新民大戲院就變得空空蕩蕩了。
在這整個過程當中，於老就像是泥塑一般，定定地站在舞台上，眼見著華燈起，眼見著人走茶涼，人生的跌宕起伏在那短短的十幾分鍾之內被演繹得淋漓盡致。
經曆過人生的大喜大悲之後，於老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戲詞，兀自開始在台上進行表演。
新民大戲院的員工都湊在了候場門那裏瞧熱鬧。
一個茶房對袁經理說：“要不要將於老請下來呀？沒有人聽他唱了。”
袁經理擺了擺手：“讓他唱吧，以後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而且你沒發現於老已經和之前不是同一個人了嗎？”
當時所有人都不知道袁經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是自從那天唱完戲之後，於老就變得瘋瘋癲癲了。
在街上隨便見到一個人，他就要拉著對方，讓對方聽自己唱一段戲。
眾人對於老的態度可以說是既覺得他可惡，又覺得他可憐。
不過大家一致認為他這是罪有應得，誰讓他當初非得擠兌秦雋芳，落得這樣的下場也是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