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了午時,在城裏的一個街角,有一個頭小額尖的精瘦漢子,唇上兩撇細細的髭須,倚在牆角打盹。似夢似醒間,忽地從斜刺裏伸過來一隻大手,一把抓起他衣服的前襟,將他整個人提得腳離地有半尺多,怒道:“鑽地鼠,你倒還睡得著,可知昨夜你叫來的那個人,她是誰!”
鑽地鼠就是此人綽號,叫得久了,快將自己的大名都給忘了,他被人攥住衣領子,氣息為之一滯,快要透不過氣來,急得雙腳亂蹬,直呼道:“沈大哥,是我瞎了狗眼,給你賠個不是,你原諒我這一遭,先放我下來,我再細細地跟你說!”
抓住他的人果然就是才被聶飛練抓住沒多久的沈白,哼了一聲,確也不想傷他性命,見他求饒,便將他摔在地上。鑽地鼠哼哼唧唧地從地上爬起來,說道:“沈大哥,你是知道我的,就算借我一千個膽子,也不敢有意欺騙於你。這件事實有隱情,這裏人多,我們找個地方說話。”
兩人來到一個僻靜無人處,複又蹲下,鑽地鼠把帽子壓得低低的,說道:“前幾天,有一個矮個子、黃臉皮的漢子找到我,說是有一批舊銅器想要運到和州去,打算找點門路。當時我正在忙青州商人的事情,又怕他運銅器是用來鑄私錢,幾次用話來試探他,可他說得滴水不漏,不像是假的,就想到你就是從和州來的,興許能有辦法,可誰曾想還是著了他的道兒!沈大哥,我鑽地鼠敢對天發誓,要知道他是個假貨,躲都躲不及,哪裏還敢介紹給你呀!”
沈白皺眉細思,突然問道:“慢著!你說的那個青州商人,又是怎麼一回事?”
鑽地鼠啐了一口,恨恨地道:“這事再也休提,又是我的一樁倒黴事!這人是從青州來的生意人,來的次數多了,倒還規矩,也時常住在這城內。十多天前,他突然找到我,叫我給他弄一張通關文書,從運河北上的,我問他運的是什麼,他支支吾吾的,隻答應事後給我一百兩銀子的酬勞。像這種人,運的都不是什麼幹淨東西,自然不敢明說,我也是一時糊塗,看在錢的份上,答應了他。誰知等我好容易辦好了文書,他卻不見了,我等了幾日,還是不見人影,倒讓我白貼了不少錢呢!”
沈白問道:“那人生得什麼模樣,你與他約在哪裏交貨?”
鑽地鼠想了一下,說道:“我和他見麵時總在夜裏,好像是中等身材,年紀不大,白臉高鼻子,衣裳很講究,聽說做的生意也多是金銀細軟、高檔絲綢什麼的。我和他約的地方卻是記得清楚,就在城外的曹子震廟,他奶奶的,害我在廟外喝了三天的風,你說我能忘記嗎?”
他說起時,還是一臉的不忿,沈白心知鑽地鼠的為人,對他的話已經信了幾分,點了點頭,將地點記住了,說道:“既然如此,你我的事,也就罷了。如今我有件事想要托你,你也別問是什麼事,先跟我去見一個人。放心,不會讓你白忙,自然有你的好處!”
鑽地鼠原是不願意的,可沈白寸步不離地就在身邊跟著,卻也不得不從。二人來到了一間三層高的酒樓,名叫“太白樓”,自唐以來,酒樓都愛叫“太白樓”,遍地都是。沈白帶著鑽地鼠徑直登上了三樓,在一間清靜的包房內,聶飛練已經在裏麵等候了。這一次,她換回了女子的裝扮,那是一件淺綠色的緞裙,腳下是一雙黑絨雲頭粉色薄靴,竟也亭亭玉立,招呼鑽地鼠坐下,還給他倒了一杯茶。沈白則是到窗戶邊上向下張望了一番,見無異樣,便負著手站在鑽地鼠身後,顯然是怕他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