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拉德·科茲和他的同伴,假如想要謀求更高的地位,就遲早會需要夥伴。
她顫抖地關閉水流,當她呼出第二口氣時,莉莉亞安德·麥克尼爾已經選定了她將服侍的新統治者。
那個陰謀團叫什麼?黑心陰謀團?好吧,好吧——並不是一個很差的名字,即使毫無靈族應有的尊貴品味……
她找到一瓶烈酒,隨意地喝了兩杯,穩定她的狀態。接著,她開始脫去附著了相位護盾發生器的紫盔,並用她能找到的最沒有威脅的長裙,重新包裹她蒼白的身體。
靈族女貴族離開臥室。
一夜之間,大廳變得異常空曠,往日的狂歡好似不過一場虛妄的幻影,她的奴隸、侍衛和弄臣為她製造的嘈雜噪音一掃而空,從金飾吊燈和天頂暗格中垂落的紗幕和帷幔,在無風的環境下陷入沉默。
一些細微的摩挲聲,伴隨香料的沉聲燃燒,一齊穿透輕紗,回蕩在空曠的長廊之內。她的腿腳在移動時,帶動了長袍布料摩擦。
她鼓起勇氣,在路過那些隱秘的隧道時對其視而不見。她要做的是隻有一件——在厄運的利爪扭斷她的脖子之前,向康拉德·科茲……
這個單詞令人難以啟齒,但她會做到。
她會向康拉德·科茲下跪,然後等待,等待風向轉變的那一天。而且,她並不真正能說,她不期待自己跪地的那一刻。
當她路過她的頭骨收藏時,歌唱聲再次傳來。她悚然在她精心布置的顱骨長廊中駐足,即使是深度的恐慌,也難以抑製她病態的好奇。
每一顆被她精挑細選後有心布置的頭骨,都將它們空洞的眼眶聚焦在長廊的盡頭。現實結構仿佛正在長廊盡頭熏香的炙烤中波動,而重疊的歌聲由眾多的頭骨一起吟誦。
她猛地晃了晃頭,歌聲再度消失,走廊兩側的頭骨重新注視彼此。
在濃鬱的熏香中,莉莉亞安德嗅到了另一種熟悉的味道。她後退了一步,然後向前奔跑,追尋著鐵鏽的腥氣。她的心髒劇烈跳動。在長廊盡頭,搖曳的燭火之中,她已經能夠看見滲入長廊的鮮血,和交錯移動的五彩身影。
實際上,她的心漸漸落下了。她終於能夠確認自己將要麵對的,確實是那些狂熱的末日論宣揚演員,和毫無理性的午夜幽鬼康拉德·科茲。
“我是莉莉亞安德……”她啐了一口唾沫,清除嗓子眼裏的幹澀,希望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要太像是一陣失控的尖叫,“我是莉莉亞安德,麥克尼爾氏族的繼承人!我不想與你們敵對!”
她收獲了一片沉默。在長廊盡頭的大廳中,一些切割的聲音正在延伸。
女貴族穿過顱骨長廊,進入她的享樂大廳,她的瞳孔因為這群見鬼的親族對她華麗大廳的嚴重破壞而緊縮。
一具具剝了皮的血肉身軀堆積在少數次級位麵才有的昂貴毛皮地毯中,用血水和體液徹底破壞了她多年的珍藏。而那些勉強能辨認出生前幕僚與戰士形象的皮,則被粗製的便宜綢布困在半墜落的綠鬆石寶鑽吊燈上,懸掛著緩緩轉動。
在血肉森林的空隙中,花衣靈族們繁忙地為彼此傳遞工具,調節吊繩高度,固定屍體的身軀,以便更好地將每一張皮革完整地剝離下來。他們甚至忙碌到沒有空閑進行他們最喜愛的歡歌伴舞,這在這群靈巧又瘋癲的生物身上實屬罕見。
“我來了。”貴族盡量維持她的風度,理順她禮服的裙擺。
一名演員小心地捧著脆弱的皮,小步跳躍著送到另一名手捧綢帶的演員手中。剩下的演員則拎起剩餘的血肉身體,齊力將它拋到屍體堆裏。
莉莉亞安德深知何時需要保持耐心。
“我來了!”她鎮定地提高聲音,“尊敬的午夜福音劇團!我帶著我的決斷而來,想要為尊敬的血侯獻上祝福與賀禮!”
一隻手突然拍到她肩膀上。她猛地轉身,一個身穿黑色長外套,麵覆骷髏頭盔,手提重型大槍的靈族剛剛從她肩膀上方的廊柱頂部躍下。
“死神立於凡胎肩上。”告死小醜嚴肅且低沉地說,手臂上繪有黑白菱形格紋,手指有力地抓住莉莉亞安德的肩膀,“凡俗終有一死。”
大廳中,沉浸在剝皮工作中的演員們齊齊轉頭看來。寂靜迅速蔓延,除去角落裏發出的細微燃燒聲。
在那裏坐著一名暗影先知——她的鏡麵麵具上倒映著一盞香爐的倒影,帶有神經毒素的熏香從她照看的香爐中靜靜彌漫,將整座宅邸拉進迷醉的歌聲之中。
“不!”女貴族尖叫道,“我要向血侯獻禮,你若提前奪我性命,損害的正是他的權益!”
“邀請已經送達,”告死小醜說,“而伱不曾接收請柬。”
女貴族惶恐地擰眉,幾番思考,才回想起昨日狂歡之時,確實有一名信使將一封短箋送至長桌中間。無助與後悔霎時變得尖銳至足以窒息,她艱難地喘著氣,感受到這一時刻整個世界都在向她壓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