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了二十年,走到今天。我在預言帶來的痛苦中找到解脫,獲取我的名號,建立我的威望,尋得我的盟友,約定與他的陰謀團在未來共同統治幽暗之都。”
佩圖拉博沉默地改變自己的態度。
“我也是,我的兄弟。”康拉德輕柔地說,指甲劃過保育艙上的數字,在“八”的正中央橫切出一道標記,就像要將這個數字切分作兩半,“很高興與你相識,四號基因原體。”
他們跟隨康拉德·科茲,打開一扇接著一扇的隱蔽之門,穿梭在複雜的通道之中,感受到這裏比起住處,更像一種簡易的避難所。
當這種認知逐漸深化,這也意味著漫長的跌落已經開始。
“真是遺憾,我卻聽說過你。天賦遠見者。”莫爾斯說,平靜地後退一步,拒絕離一名不熟悉的基因原體太近。
“停止玩笑吧!”
科茲閉上眼睛,絲綢般的頭發在憔悴麵容的兩旁垂落,頭顱輕輕地左右搖晃著,似乎在暗暗契合一種隻響在這名基因原體耳中的音樂節律。
“尊重。”莫爾斯說,“這是你想要的。”
“啊,你知道諾斯特拉莫嗎?”
“從未前往。”工匠說,同時向坐在旁邊的機械人偶作出解釋:“在被我們撞進科摩羅前,你的這名兄弟正漂浮在諾斯特拉莫的軌道上方。”
“我確實更喜歡他們,他們數量更多,因此更容易提供足夠數量的死亡……”康拉德·科茲思考著說,“請為文明在其鼎盛之時被無情消滅而痛哭流涕,然後開始考慮災厄將孕育出怎樣不該幸存的幸存者……”
——
“當我睜開眼睛,我看見一座城市,同樣地,充斥著血腥和罪惡,在金銀珠寶上生長出腐敗,在過往輝煌中滋生了墮落。我從河水中上浮,腐蝕性的水體侵入我的雙耳……”
血侯平和地點頭。他的麵容在不怒不笑之時,尤其地凸顯出作為基因原體的高貴。
“停一下,你們兩個!”佩圖拉博吼了一聲,過量的震驚和迷茫難得讓向來穩重的鋼鐵之主產生了關於他是否真的位於真實宇宙的幻覺。
科茲遺憾地搖頭:“令人惋惜,奇異者。”
“我沒有聽說過你,臨時擔任獨角之責的……人類。”
——
“遠見?你也是遠見者?”康拉德·科茲站起來,神態冷漠。“你莫非不知道我的結局,竟敢給我挑釁?”
“哦……也許我一無所知,也許我知道一切——除了你,莫爾斯。”
血侯在座椅上重新坐直,神情格外冰冷而具有自製力。他變得不再像一個會衝入宴會人群大開殺戒的瘋狂處刑者,而是一名罪惡的首領,一位殘酷的國王。
血侯輕而又輕地起身,泛白的衣擺裹住蒼白而瘦削的身軀,就像一縷來自死亡之午夜的夜鬼幽魂。
他們進入幽暗深處的一個開放庭院,從這裏甚至可以瞥見高空上的一片深色天空,黑日送來的微亮暮光將這深沉的黑暗微微照亮。一座半麵坍塌、未經修繕的宅邸混亂的輪廓出現在他們麵前。
雖然他還是想知道“偽帝”代指了誰。
他簡直無法想象,假如鋼鐵勇士軍團有二十年時間與他們的原體失散,會造成怎樣不幸的後果。
在另一邊,康拉德·科茲用指節擊碎了玻璃的細長瓶頸,就著玻璃渣飲用他的那瓶紅酒。
“我不會將帝國遠征軍的鮮血浪費在此處,因此僅有我自己,莫爾斯本人,以及我們的能力。”佩圖拉博回答,隱去星神碎片和圖丘查引擎的部分。“同為基因原體,我相信你對我的潛力有所認知;而我的擅長之處,在於技術與指揮。”
“我不是被凡人——”康拉德憋回後半句話,他突然失去了解釋自己為何會甘願在一名凡人刺客手下引頸就戮的動力。
“為此,我以血伶人康拉德·科茲之名,代黑心陰謀團之主阿斯杜巴爾·維克特向你們道謝;同時,考慮到我意在將科摩羅納入我的秩序之中,我希望與你們達成一些可能的協作。”
他從科茲的話語中得到問題的第一個答案,同時,他也收獲了一個不安的可能性。
“那麼,你們能提供怎樣的支援?”
“找到我的是一名血伶人,赫克薩凱瑞斯。”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帝國人。不要這樣輕易地勸我返回人類的國度,我並不是一個瞎子,看不清我腳下的道路……”
“莫爾斯,可以聯係到——”
“哪個‘一切’?”康拉德好奇地看向佩圖拉博。
+我不知道。+莫爾斯生硬地回答。
不過現在,為了避免聯係佩圖拉博卻不小心在他要找的對象身邊召喚出一遝各色惡魔,莫爾斯隻能慢悠悠地一點點在亞空間深處探索。
“是的,”他消沉地靠在他的保育艙上,態度散漫,“我一開始就看見我被凡人殺死的結局,直到我發現我睜眼見到的第一個活物擁有多條改造的手臂,一半的手上拿著短刀,另一半手上拿著針劑……”
“你想知道我的看法。”科茲突然近乎粗暴地打斷了他,佩圖拉博口中關於回歸帝國的邀請,毫無征兆地激起了他的一股強烈的敵意。
他強硬地說:“我無意提及我的過去,這並非出自逃避,而是源於對現實時刻的重視。我們還有眾多合作事項亟需商討,無暇將時間浪費在我自怨自艾的自述上。我希望你們以一個理性之人的身份看待我,而非一個卑微且瘋狂的可憐瘋子,明白嗎?”
“你擁有著在冬季為血親流淚的靈魂。”莫爾斯說,試用了一次靈族語言,搭配一些刻意挑選的靈族文化俗語。
“所以不必擔心,機器人。”莫爾斯樂此不疲地用著他剛為佩圖拉博選出的新代稱,“我們隻是在給帝皇幹活,將圖丘查引擎押送回泰拉。隻不過這件工作的耗時有些長過了頭,中間還蔓生出稀奇的旁枝。”
“走吧,既然你們已經看出這是與我的住所隔絕的前廳。我帶你們去看看……我當年的保育艙。我找到了它。”
他剛剛從莫爾斯和康拉德·科茲的對話中得到答案,即第八原體是一名奇特的預言者。
不難想象康拉德·科茲接手這血伶人的巢穴時,是如何被追求高度清潔的癖好所驅使,一間接著一間地將原本的家具全部扔到外麵的河流或破碎空間內。
佩圖拉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科摩羅底層縱使再怎樣清潔也依然伴有難聞氣息的空氣,儀式性地納入他不需要氧氣的機械胸腔內,勉強地壓下他對於時間流逝的震驚。
“我和另一個我中間理應存在神秘學聯絡……”
他接著補充了一句解釋:“以免你們不清楚。在大隕落到來之前,數個靈族的族群就按照毀滅的預言,提前逃離到他們依照各自工藝創造的方舟世界上。”
“看你這樣子,你不如讚美歐姆彌賽亞。”
“科摩羅依附在網道之上,創造飛地,鏈接路徑,自然生長。我們與數個區域通航,艦船透過門扉絡繹往來。僅我本人而言,我常用的載具中的確保存有部分黑暗幽都周邊的迷宮航線,但更多的地圖,我不曾收藏。”
說到這裏,莫爾斯放下一滴未碰的酒瓶,上身前傾:“哦,在這之前,我還有一項要求。”
康拉德·科茲帶他們小心地穿過過於狹窄的走廊,作為對建築略有了解的一名基因原體,佩圖拉博輕易判斷出這些走廊的石質牆壁是近年來重新雕砌而成的。
“的確如此。”佩圖拉博承認了這一點,這並沒有隱瞞的必要。“我對你所說的時間跨度感到驚訝,在我的主觀意識中,我與莫爾斯在穿梭空間的漂流中僅僅度過了數個時分。你拒絕過我一次,我想要再次提問,你需要我對你的經曆致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