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時還沒有。”安格隆說,“但她的生理狀況健康且穩定。你可以去陪伴在她身邊,她也許會因此蘇醒。”
“好,我很感謝。”基裏曼回答道,“我去看看她。”
在羅伯特·基裏曼離開後,歐米岡抬起頭,臉上的傷痕已經漸漸複原。“我可以離開了嗎?”他問。
佩圖拉博站起來。“我一直以為羅伯特會揍你一頓,歐米岡。但他沒有。他的善良讓他予你以寬容。”
“是的。”歐米岡警惕地回應道。
“所以我決定替他把你打進這麵牆裏。安格隆,你認為呢?”
“我關一下門。”安格隆說。
——
“我要驅除他,把他的所有特工和密探全部趕走。極限戰士會搜捕他們,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羅伯特·基裏曼坐在尤頓的床邊,慢慢地說。康諾·基裏曼也在他身旁。羅伯特安排好了戰亂後的一切政務,所以執政官得以獲得空閑,在此無聲地照顧著他的內務總管。
“好啊,羅伯特大人。”尤頓半躺半靠在床頭,聲音虛弱但清晰。“你已經是馬庫拉格的實際領導者了,我們都要聽你的話。”
“不要揶揄我了,女士。”
尤頓笑了起來:“我發現你很不開心,羅伯特。還在想為什麼嘉蘭會背叛?”
“不。”羅伯特吐出一個音節。
他停了一會兒,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我沒有遵守你們的教導。”
“說說看。”
“暴力。”羅伯特說,收緊拳頭,聲音艱澀。本該如大理石雕刻般完美無瑕的幹淨手掌,卻在他湛藍的眼眸裏倒映出染血的顏色。
“在伊利瑞姆平叛戰役中,我依靠和平的談判收複了那片屢次叛亂的土地,通過文化的交流和酋長建立堅固的友誼。我讓他們心悅誠服地尊崇我為典範,甘願為馬庫拉格效力。”
“那時候我很為你自豪,羅伯特。”尤頓說,“我總算敢和康諾彙報說你幹得有多漂亮了。”
羅伯特搖搖頭,無數畫麵從他眼前閃過。
“在那之後,我始終無意識地走在以武力實施征服的道路上。”羅伯特說,拿起桌上的短劍置於膝上,抽出半截劍刃,在冰冷的鋼鐵表麵看見自己半張臉的反光。
“依靠奧西裏斯的戰役,我用我的武力與戰略收服了我的軍隊。我在元老院議事廳徒手殺死了三個異形,勒令整個議會向我屈膝。剛才我還想對我的另一個兄弟動手,利用暴力去讓他懺悔。我根本……根本沒有擺脫過我的本性,擺脫我的創造者為我製定的道路。我屈服在我的憤怒之下,去擊敗,去摧毀,讓我眼前的所有敵人在燃燒中化為灰燼。”
暴君。他聽見嘉蘭刺耳的聲音在他耳邊回蕩,元老院議事廳中的混亂血色仿若托生在這短劍之上,破碎的光影和慌亂的人群重現在每一道鋼鐵的反光中。他蒼白的麵龐覆蓋在影像上方,不似凡人的藍眼囊括萬物。他看見了自己。一個淩駕在馬庫拉格之上的怪物。
“當我用這把短劍指向歐米岡的胸口,想要讓他銘記觸怒我的代價時,我忽然想起議事廳裏的那個沙漏。”
“一個月前我翻轉沙漏,用它計算時間,排練我的演講。我迫不及待地要把馬庫拉格的文化和理念帶給我的戰士,把我的理想一字不落地傳達到他們心中。我想和他們分享我的思考,分享什麼是紀律、秩序、和平和希望。”
“但是當我回到議事廳的時候,我發現它掉在地上,玻璃破碎,砂礫漏出。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猛地將劍插回劍鞘,手指緊緊抓住劍鞘表麵,無法再說出哪怕一個字。
“把劍給我。”尤頓說。
羅伯特迷茫地抬起頭,猶豫了一下,把劍遞給尤頓。
基因原體的短劍對於一個凡人女性而言過於巨大,尤頓在接過劍的那一刻就讓這巨大的鐵條被手托著壓到了腿上。她沒有在意,搖了搖頭,艱難地把劍斜推著拋到床的另一邊。
劍刃嗆啷墜地,消失在基裏曼的視野裏。
“不想拿著劍,就拋下它。”尤頓說,“別讓一把好劍在你手裏發抖。你把你自己說得像個犯了大錯的愚蠢小孩,但我看見了一個高尚的領導者,一個真正的戰士。”
“一個兩手空空的戰士?”
“馬庫拉格從來沒有規定過真正的戰士隻能握著劍。”尤頓說,掰著手指數了起來,“一個多月的時間裏,你平定了伊利瑞姆,搞定了你的兄弟,管理一支要了命的巨人軍隊,剿滅一夥馬庫拉格聽起來就打不過的異形,然後飛快地趕回來,救了我、康諾和整個議會,解決了這裏的叛亂,天哪,我光是聽一聽,這把不年輕的骨頭就開始忙著喀啦啦地抗議……”
“尤頓女士!”
“別打斷我,我要說完,羅伯特。軍隊裏不全是傻瓜,議員們不都是懦夫,民眾更不是瘋子。他們明白你做了多少好事,你的話裏有多少真心。”
“累了就休息,想做事就做,犯了錯就改,高興了就笑出來。羅伯特·基裏曼是你不是我,在你盯著這把劍哀歎你不夠完美無缺的時間裏,奧特拉瑪我們的控製區裏不知道有多少棟新樓落成了!”
“馬庫拉格從來不要求一個無瑕的石像去執政,我們也不指望自己養育出一個永不糾結的沉思者。”尤頓以羅伯特幾乎沒有見過的嚴肅態度說,“我們隻希望你為自己選擇的道路感到滿足,羅伯特。”
“可是……”
“難道你沒看見康諾這些年做了多少蠢事,挨了多少罵?但你倆還是給了馬庫拉格一個新的未來,這不是一次失敗或成功能決定的,這是數十年工作的結果。馬庫拉格永遠在這裏,羅伯特。你的家永遠在這裏。我和康諾永遠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