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上所述,齊企圖嫁禍於楚、越,魏企圖嫁禍於齊、楚,兩場國間陰謀在伐楚這一點上聯結起來。楚人求置身事外而不可得,於是毅然決然實行反擊。公元前333年———威王七年,楚師以景翠為元帥,殲滅越師主力,殺死越王無強,盡取越人所占吳地。越人從此離散,諸貴公子爭立,乃至各霸一方,但都是楚國的附庸。
同年,景翠移師北上,大破齊師於徐州。魏人坐視,不敢救齊也不願救齊。
威王七年———這是值得楚人為之自豪的一年!在楚國曆史上,從來沒有在如此短促的時間內取得如此輝煌的戰績。楚國後發製人,盡管變防禦為進攻,在國間輿論上也是無可非議的。戰勝攻取之後,楚國成為東周的第一大國了。威王後期楚國的版圖,西起大巴山、巫山、武陵山,東至大海,南起五嶺,北至汝、潁、沂、泗,囊括了長江中下遊以及支流眾多的淮水流域。
當時最有才華的縱橫家蘇秦來到郢都,對威王說:“楚,天下之強國也;王,天下之賢王也。……地方五千餘裏,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資也。”語見《史記·蘇秦列傳》。
七雄並立的局勢,是在楚人擊破越國之後形成的。七雄之中,可以與楚國抗衡的是秦國。這時的秦國,版圖和財富雖不及楚國,兵威則與楚國相伯仲。《史記·蘇秦列傳》記蘇秦向威王指出:“楚強則秦弱,秦強則楚弱,其勢不兩立……從(縱)合則楚王,衡(橫)成則秦帝。”
縱橫家之名源於縱橫術,縱為合縱,橫為連橫。使函穀關(在今河南靈寶東北)以東諸侯南向與楚聯合,是為合縱;使這些諸侯西向與秦聯合,是為連橫。合縱、連橫之爭,究其實,即楚、秦之爭。縱橫術既可以為楚所用,也可以為秦所用。縱橫家對有關的各國無好惡可言,他們隻有智術,沒有理想,所追逐的隻是自身的富貴。韓、魏、趙三國是當時的“中國”,如《吳子·料敵》所雲:
“三晉者,中國也。”《戰國策·秦策》雲:“韓,天下之咽喉。魏,天下之胸腹。……趙,中央之國也。”據《史記·蘇秦列傳》:韓國方圓九百餘裏,帶甲數十萬;魏國方圓約一千裏,武士二十萬,蒼頭二十萬,奮擊二十萬,廝徒十萬,車六百乘,騎五千匹;趙國方圓二千餘裏,帶甲數十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數年。韓國的優勢在於兵器精良,魏國的優勢在於人口眾多,趙國的優勢在於民氣剽悍。無論合縱、連橫,所要爭取的都是三晉。三晉如能同心同德,它們的力量足以自衛,甚至有餘。無奈它們總是離心離德,偶爾合兵抗秦也是同床異夢。《戰國策·趙策》說:“三晉合而秦弱,三晉離而秦強。”這個近乎常識的道理是連愚夫愚婦也不難明白的,三晉的君臣卻視之為迂談或空論。《戰國策·秦策》記秦惠文君說:“諸侯不可一,猶連雞之不能俱止於棲亦明矣。”三晉就是這樣,像三隻連成一串的雞,因爭棲而俱弊。《戰國策·燕策》記有蘇代所講的一則寓言:“蚌方出曝,而鷸啄其肉,蚌合而鉗其喙。鷸曰:‘今日不雨,明日不雨,即有死蚌。’
蚌亦謂鷸曰:‘今日不出,明日不出,即有死鷸。’兩者不肯相舍,漁者得而並禽之。”這個文辭淺顯而意味深長的寓言,足為三晉與秦寫照。
齊、燕兩國,一在三晉東,一在三晉北。齊早就是一個強國了,燕在七雄中卻是後起的。據《史記·蘇秦列傳》,齊國方圓二千餘裏,帶甲數十萬,粟如丘山;燕國方圓二千餘裏,帶甲數十萬,車六百乘,騎六千匹,粟支數年。齊國的富庶可與楚國媲美,齊都的繁華則超過楚都。齊都臨淄有七萬戶,“其民無不吹竽、鼓瑟,彈琴、擊築,鬥雞、走狗,六博、蹋鞠者。……車轂擊,人肩摩,連衽成帷,舉袂成幕,揮汗成雨,家殷人足,誌高氣揚”。
燕國不如齊國發達,但也比較富庶。燕下都城垣的麵積,為戰國都城之冠。
連綿不絕的戰爭衝擊和震撼著各國的社會結構,但是各國的社會性質沒有發生急劇的變化。大致說來,在西部和北部的各國,奴隸製還占著主導地位;在東部和南部的各國,占主導地位的卻是農奴製。這是一個銅鐵並用的時代,鐵器的推廣使生產力和戰鬥力都得以提高,但一時還不能為奴隸製的全麵覆沒創設充分的條件。山西侯馬喬村1969年發掘的一座戰國中晚期墓,中間是兩個墓主的遺骸,周圍有18個殉葬人的遺骸。在這18個殉葬人中,青壯年占16個:10個是男的,6個是女的,其中4個帶有鐵頸鎖。殉葬人的屍骨有不少斷裂、破碎、擠壓、扭曲的痕跡,狼藉不堪,可見是受強製、遭虐殺甚至被活埋的。此等殺殉製與貴族和近侍的從死製有別,帶著鮮明的奴隸製烙印,在楚國是不可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