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後悔，凡事要發生的，都是必然會發生的。”我勉強說道，我必須得說點什麼。
我並不是真正的心理醫生，而我家人，甚至認為我是心理病患者，可是屬於哪一類患者呢？我又不知道了。我生活得如此快樂，隨心所欲，有求必應，可能會有一些幻想和妄想，可是我知道，真相不是他們以為的這樣。
當我看完一本神話傳說或者童話故事，他們會從書裏走出來。他們是我的玩伴。
王爺爺按動電鈕，離開露台，轉身走進小書房裏，他彈起了肖邦的《夜曲》。
我該回家吃晚飯了，我來到玻璃房和王子玉打招呼告別。
王子玉還偎在大金身邊熟睡，一隻手摟著大金的金色的軀幹。自動噴淋係統嗡嗡響著，水滴一滴滴從鹿角蕨上滴下，滴進泳池裏。滴水聲清脆而孤單，不是躺進泳池懷裏的幸福，而是自我消弭了的不願。
我坐在王子玉身邊，心裏懷著巨大的愧疚感，像是我背叛了他，對他不忠。
大金遊動著身體，慢慢將王子玉環繞起來，頭在他的頭上蹭著，伸出信子舔著他。他們如此親密，令我覺得很安慰，大金緩緩睜開眼睛，眼中含著憂傷和一絲恨意。是的，有一絲恨意。它又緩緩閉上了眼睛，把頭搭在王子玉熟睡的臉龐邊。
王子玉很少有這麼深沉的睡眠。他對我說過，“姐姐，我喜歡你哥哥，你嫂嫂，你爸爸媽媽，你家的客人。我喜歡你家這麼多人，你這麼幸福快樂。”
我獨自下了樓，拐出王子玉家，王爺爺的鋼琴聲在身後追逐著我，大金那一絲懷著恨意的眼神跟隨著我。我的鞋子不知道又放在了哪裏……我總是不知不覺脫下了鞋，光了腳。
我慢慢爬著五雲路上的坡往家走去，已經有老人吃過晚飯出來散步了。這裏多是老年人，他們早早吃飯，早早散步，早早回家歇息。
我來到梵園門口，大門緊閉。柚木門上刻滿了繁複靈動的花飾，這大門像是有一千年了。
“白懿？”我叫道。這個才長大，還沒有來得及發生故事，就遭遇了滅頂之災的美麗的女孩。我的眼淚又滾滾而出。
“不哭……”我聽到了比弗的聲音，“要發生的事情，必然會發生。不哭，坦然接受。傷心難過，是正常的，但是不要沉湎。要學會走出來。”
“嗯，”我答應著。
我的腰被比弗輕輕抱著，他一躍而起，坐在了牆頭。我望著遠處我的灰姑娘塔樓，對他說，“我以為那是一個公主王子永遠幸福生活在一起的譬喻。”
“是的，是一個美好的譬喻，應在你的哥哥這裏。”他說道。
我不僅莞爾一笑，說道，“我們說著這些發生在我們身上的滅頂之災，像是說著書上讀來的故事。”
“不，是應在你哥哥身上的美好譬喻，他用金子做了那麼一個雕塑，徹底虜獲了你嫂嫂的心。我們忙忙碌碌三年打造的地下宮殿，是在給你哥哥做嫁衣裳。這並沒有什麼遺憾，這可以是一個美好的祝福。”
我的眼淚又滾滾落下來。
我又像藤曼一樣生長，纏縛住了比弗。他強壯有力，他溫存體貼，他在我的心裏任性地打滾，占滿了我的心。
我一次又一次地長大。痛苦和快樂並存。
月亮升了上來，新月如鉤，月涼如水，山中霧氣氤氳，蟲聲蛙聲和貓頭鷹的叫聲，讓夜更靜，讓心也靜。
“比弗，為什麼你喜歡坐在牆頭呢？”
“那我們下去吧。”比弗帶著我一躍而下。
草坪和遊泳池，已經今非昔比，閑置很久，即使做過清理，還是荒蕪淒涼的感覺。別墅矗立在泳池前，黑黢黢的，安靜得融入了夜色。
我懷念著那時的歌舞升平，不知死之將至，也接受著那場無情的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