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家的第一天晚上,許諾並不能安然的入睡,這樣熱的天氣裏,不說空調,竟然連個風扇都沒有,隻能拿著把“濟公扇”自己動手,可是即便是這樣也改變不了多少,後背的汗還是不斷的滋滋的冒出來,沒多久他就感覺衣裳濕透了,再來就是蚊子的問題,對於這個物種,許諾真的是第一次見,可是她一點兒也不歡喜,一大群蚊子一整晚在她耳邊不停的“嗡嗡”叫,許諾拍了幾次,手上滿手血印,還有就是外邊的蟬聲,她從來不知道這蟬這麼能叫,從白天到晚上一刻都沒有停歇過,習慣了安靜的許諾在這樣的環境下根本睡不著。
翻來覆去到最後也不知道到了幾點,困極了的她才在這蚊子和知了的叫聲中漸漸睡著了。
許諾做了個夢,夢裏她目睹了一個叫趙文章短短的一生。趙文章以前不叫趙文章,他以前叫趙大文,即使現在他改了名字,村裏的人還是叫他大文,這個名字據說還是路過的一個算命先生給取的,說是那算命先生經過趙屋的時候,在村子裏擺攤算命,張秀娟也領著趙大文去給算命先生看,那算命的一看到趙大文就直呼“此子不凡”,以後是能寫得錦繡文章的人,隻是這名字卻是不太雅,張秀娟聽了自然著急,就請那算命的批個字,自然,這裏麵少不了一點“潤筆費”,所以趙大文從此就更名為趙文章。雖然幾年後那算命的在隔壁村子被揭穿是裝神弄鬼的神棍,但是這名字卻一直保留了下來。
即便那算命的被爆出是裝神弄鬼的神棍,可是他之前的那番話還是在張秀娟心裏留下了痕跡,人總是願意相信好話的,而且張秀娟生趙文章的時候傷了身子,這輩子大概就是隻有這麼個兒子了,農村裏注重的是多子多福,張秀娟隻得這麼個兒子自然被村裏的其他女人看不起,幸好趙文章是男孩,這要是個女孩,估計她都能被口水淹死,所以她心裏也憋了一股氣,想著兒子要是比其他人都有出息,看哪個還敢說她。趙文章那時已經是小學六年級了,學習成績一直很好,張秀娟似乎看到了兒子讀書當官的希望,所以即便村裏很多孩子讀完小學就不再讀書,張秀娟也堅持讓兒子繼續讀初中。讀書於農村人來說確實是個費錢的事,趙大柱兩夫婦沒讀過書,沒什麼文化,最好的也就是會寫自己的名字,兩個人在家務農,起早貪黑,農閑的時候趙大柱也會去鎮裏找些活,其實能做的不多,也就是當搬運工幫人搬搬東西,夫妻兩全年不停的勞作賺到的錢也就剛夠孩子讀書的費用和日常的一些開銷而已。因為趙文章讀書花費多,所以他家在村裏的境況算得上是倒數的。
年節的時候其他家的孩子還能有新衣穿穿,趙文章卻隻能從他舅家表哥或姨表哥那裏拾他們穿剩下。因為村裏的孩子時常嘲笑趙文章沒有新衣,小小的趙文章越發自卑,心思變得敏感,漸漸的不再和村裏的孩子玩在一起,甚至在學校的時候也和同學少有往來,因為能讀書的孩子大多是鎮上的,家境比趙文章家裏好得多,穿著自然也比他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和他們站在一起的時候,趙文章總感覺別人的目光經常落在他那過於寬大的舊衣上。
自卑又敏感的趙文章唯一的希望就是考上大學改變自己貧窮的命運,讓當初看不起他的村裏人仰望他,把當初嘲笑他的那些孩子全都踩在腳底下,所以他學習越發用功,幾乎是所有的時間都撲在學習上,在初中的時候還好,高中卻是到縣裏麵讀的,縣城裏的人條件自然比鎮上、村裏要好,教學質量也不是鎮上能比的,趙文章在鎮上中學時成績還算不錯,可是縣中學群英薈萃,趙文章到了那裏就像是石子進海,再無法冒頭。
這唯一的優勢已經成了笑話,趙文章心裏愈加自卑,整個人更加陰鬱,再加上縣中學裏麵來自縣城和鎮上的學生很多,這些人排外性很強,自成一個團體,趙文章既不是縣城的也不是鎮上的,哪一個團體都不歡迎他,再者他的性格也實在算不上好,所以漸漸的在班裏麵就成了隱形人一般,通常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就是同一個宿舍的有時也會忘了有這麼一個人。
趙文章的讀書生涯大概就是這樣前段明亮,後段灰暗,但是這高中三年灰暗的日子裏麵也不是沒有一點色彩,男孩子到了一定年紀,夢裏都會有這麼一個人,美麗,大方,吸引所有人的視線,趙文章心裏麵也有這麼一個人,那是他們班的班長,趙文章覺得在整個班裏麵,大概就隻有這位長得極漂亮的班長還記得他這個人了,而且班長也不會像別人那樣用別樣的眼光看他,路上遇到時還會微笑著向他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