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今天天氣很好,雖然是冬季,但太陽露了臉,暖暖的光線灑在偌大的花園裏,連人工草皮都映出淡淡光澤,令人感到身心舒暢。
這裏是位於臺北市內湖地區的一家私人療養中心,占地寬廣,服務和設施都是最高級的,專門提供給金字塔頂端的客戶使用,被送到這兒來接受照顧的人,大多有不錯的背景。
「媽,這是您愛吃的草莓,我洗幹淨了,來,把嘴張開。」花園裏,駱以芳坐在石椅上,拿起一顆鮮紅的草莓湊近母親嘴邊,柔聲哄著。
坐在輪椅上的周雅媛一動也不動,兩眼無神地垂著,根本不知神遊到哪裏去了,而她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了好幾年。
「媽,這草莓好漂亮,而且很香啊,您聞聞看。」駱以芳拿著草莓在母親鼻間揮了揮,繼續誘哄著,「快張開嘴呀,真的好好吃,我剛剛偷吃了好幾顆,您再不吃,會被我全部吃光光的。」
周雅媛的睫毛動了動,當草莓再次抵近嘴邊時,她終於有了動靜,很慢、很慢地張開嘴唇,乖乖地讓女兒餵她吃水果。
駱以芳愉悅地笑了,用麵紙仔細地替母親擦拭,又拿起第二顆草莓餵食。
母女倆靜靜地在冬陽底下坐了一會兒,吃完水果後,駱以芳溫柔地為母親撥開額上的髮絲,那原本美麗烏黑的頭髮已失去光澤,她眷戀地握了握,心中有些感傷。
甩甩頭,她不願想太多,小手輕輕握住母親瘦弱的手,開始敍述這陣子發生的事情。
「爸爸這陣子很忙,昨天李副總來家裏找爸爸,我偷聽到他們談話,好像有一家香港的跨國集團不知什麼原因,存心跟爸爸的慶富企業作對,已經從爸爸手中搶走好多生意,所以他……比較沒有時間來看妳。」
事實上,駱慶濤這些年來探望妻子的次數,用五隻手指就數得完。
駱以芳努力打起精神,捏了捏母親的手笑道:「不過我會常常來的,順便帶一些您喜歡吃的東西。對了,最近有一家百貨公司推出草莓大福喔,聽說很好吃,電視新聞都跑去採訪了,下回我買來,我們一起吃吃看……」
周雅媛仍舊維持同樣的坐姿,沒有什麼反應,但駱以芳並不覺得氣餒。能這樣說話給母親聽,她已經感覺到幸福——小小、小小的幸福,如此的卑微,卻能溫暖她的心。
她繼續說下去,「還有啊,我昨天選了幾球毛線,想織一件厚一點的披風給您,下次過來時,我會一塊帶來……對了,今天溫馨原本要跟我一起來的,但她家裏臨時有事,晚上還有拚布班要教,所以沒辦法來。」
她停頓了一下,替母親將膝上的毯子圍得更緊密些,又說:「媽媽,我偷偷告訴您一件事喔,溫馨有一個很棒的仰慕者,常常都會送花來,每次那位男士一出現,溫馨就滿臉通紅,好好玩的……」
突然,她唇邊的笑容淡淡地凝結了,腦海中浮現出一張英俊又高深莫測的男性麵容。
她不也一樣?隻要某個男人一出現,她也是克製不住的臉紅啊……
噢,不想了、不想了,她跟他完全不可能啊!
擁有那一晚的纏綿還不夠嗎?
她做了這輩子最大膽的決定,跟一個認識不到兩天的男人上床,在他的懷抱中釋放靈魂,嚐到天堂燃燒的滋味。
這樣還不夠嗎?唉……她怎麼可以這樣貪得無厭?
就在駱以芳陷入紊亂的思緒裏,如何也釐不清時,一抹高大的黑影突然擋住冬陽,將她籠罩住。
駱以芳疑惑地抬起小臉,待看清對方,不禁一怔。
「我找妳找得好辛苦。」唐烈俯視著她,雙手瀟灑地插在牛仔褲口袋裏。
駱以芳快暈了,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會在這兒見到他。
「你……你怎麼會來這裏?」
「因為妳在這裏,所以我隻好來這裏。」他像是在跟她玩繞口令似的,答得好順。
距離兩人發生親密關係已過了三天,駱以芳明白自己膽小,盡管心裏都是他,滿腦子都是他,卻不敢再見到他。
這三天,她躲得好努力,整天提心吊膽,連上完編織課都選擇從教室的後門偷偷溜走。
她害怕呀!
怕如果再牽扯下去,會越陷越深、不能自拔。她和這個男人之間的吸力,強烈到讓她全身沸騰,一旦沉迷下去,就不可能清醒了。
「可是你……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裏?」
唐烈揚起濃眉,唇角微挑。「我說過,隻要我想知道的事,無論如何都會查到。」他的目光移向坐在輪椅上的中年婦人,心中了然,但仍平淡地問:「妳常來這裏照顧妳母親?」
駱以芳臉頰嫣紅,垂下眼眸,將母親的手放入毯子裏,這才回答:「療養院裏有專業的看護照顧媽媽的起居生活,我每次來,能做的隻是推她出來走走,說話給她聽,帶她喜歡吃的東西給她吃,我……我做得並不好……」
注視著她的目光沉了沉,但那複雜的輝芒瞬間便被掩蓋住,唐烈語帶笑意地說:「妳不替我介紹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