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長玉跟他視線對上,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撓了撓頭道:“你會不會也覺得我太粗鄙了些?”

謝征眼尾稍提,似有些詫異她這個問題,隨即道:“不會。”

放在落難前他會那樣覺得,但現在不會了。

衣食無憂之人才有閑情去想這些粗不粗鄙、文不文雅的東西,溫飽尚要憂慮的人,所思所慮不過下一餐的飯食。

以富人追求的東西去評判窮苦百姓,當真是“何不食肉糜”。

樊長玉聞言挽起嘴角笑了笑,也沒管他說的是真話還是敷衍她,踢起一顆腳下的小石子,像是一個人孤單太久了,突然想跟人說會兒話,近乎自言自語地道:“從前我爹不許我在外人麵前動武,我娘更是連殺豬都不準我去,她說,女兒家做這些,會被人說道的,將來我嫁給了宋硯,他不嫌我,旁人也會背地裏取笑鄙夷。”

“過去那十幾年,我一直都拘著自己,雖然離大家閨秀還遠著,但在鎮上的名聲也不錯。後來爹娘過世,為了生計,不得已也開始殺豬,甚至幾番提起棍棒教訓人,現在鎮上的人大抵已把我當成了個母夜叉。”

她說著揚了揚手上那錢莊招打手的紙,半開玩笑道:“以後我要是不殺豬了,還能去給人收債呢!”

女子名節有多重要謝征自然知曉,她身上已背了個天煞孤星的名聲,現在又凶名在外,鎮上的人當麵不說,背地裏議論肯定是有的。

眼前這女子或許是真豁達,或許是苦中作樂。

一片碎雪落到他眼睫上,須臾便化作了幾點細小的水珠,他漆黑的眸子看向樊長玉,語調懶散又認真:“那便去收債。”

樊長玉正在踢路邊另一顆石子,聞言腳下一滑,差點在結了冰的路上劈了個叉,幸好被一隻鐵鉗似的手及時拽住了胳膊。

樊長玉瞪圓了一雙眼:“你竟然慫恿我去幹那傷天害理的事?”

她半個胳膊還被謝征架著,隔著厚厚的冬襖,五指依然能感受到這條手臂的纖細,但又不是軟得根麵條一樣,讓人覺著孱弱好欺,而是像虎豹的前肢,精瘦卻有力。

配上那雙瞪圓的杏眼,愈發像一隻灰頭土臉卻仍在努力示威的小豹子。

隔著冬襖,手心忽而也有些麻麻的。

謝征眉頭皺起,收回架起她胳膊的那隻手,移開視線道:“我是讓你不要畏人言。”

樊長玉兀自琢磨了一會兒,也反應過來了他話裏的意思,心底原本還剩的小半分鬱氣也散了個幹淨。

她幾步就追上拄拐走在前邊的人:“你腿還瘸著,我叫個牛車送你回去!”

“……”

“哎……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腿上傷還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