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淮是會飛的。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

可我隻能站在地上。

餘淮考試的那天又是一個週六。我照例定好了鬧鍾,被吵醒後發短信給他加油。

但我沒像往常一樣發完短信之後繼續睡過去,而是爬起來,在熹微的晨光中穿好衣服,洗漱,背上書包,去上藝考生培訓班。

十二月開始,各大高校的藝術生考試就要開始了。我不會唱歌,不會彈鋼琴,也不會畫素描,寫文章也不在行,所以隻能往編導或者攝像攝影這方麵努力。

這是我爸媽給我安排的出路。

我爸說,反正為了加分,先考著試試,之後在看高考成績,我們也不一定非要學這些,你不喜歡就不學。

可我還是去上培訓班。

拿著下發的北京電影學院導演係的歷年考試題和參考答案,囫圇吞棗,努力地背下去。

我的動力倒也簡單。

那些學校,很多都在北京。

餘淮星期一的時候沒有上學。我給他發了好幾條短信,他也不回覆,急得我趕緊打過去。

他的聲音像是鼻塞了。

「你在睡覺?」

「嗯。」

「你生病了?怎麼沒上學?」

「病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餘淮,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餘淮那邊好長時間都沒任何動靜。

過了一會兒,我才聽到他很輕很慢地說:「耿耿,看我這三年,算是白費了。」

連朱瑤都很識趣地沒有問餘淮競賽的事情。

林楊來找過餘淮幾次,兩個人不知道在外麵聊什麼,常常大半堂課也不回來。高三上學期,學校裏的所有人都在為各自的前程想著辦法,小語種保送、高校自主招生、競賽保送、藝考、少數民族加分……張平就這種浮躁的氣氛講過幾次話,但沒人聽他的。

餘淮的翹課在兵荒馬亂中顯得那麼不重要。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他。安慰此時變得如此輕飄飄,我沒辦法說出哪怕一句「沒關係」。

我隻能悲傷地坐在他身旁。

我沒辦法安慰他,也是因為他從不提及自己的難過——「不開心」這三個字被他狠狠地壓在了心底,從來沒有浮上水麵的機會。他依舊和徐延亮每天中午去打球,依然和大家正常地開著玩笑,隻是說話的時候從不看我的眼睛,像是怕被我一眼看穿他的不開心。

我不知道他在別扭什麼。

「大不了還能繼續高考」「人有失足馬有失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行了不提糟心事兒打球去打球去」……這些話,他在跟其他同學說話的時候,都自己說幹淨了,沒有給我留下一點兒表現的餘地。

多麼樂觀的餘淮。

在所以競賽生都緊張地投入保送誌願填報和保送資格考試中的時候。廣播裏常常傳來讓某班的某某將某某大學的保送申請表交到教務處的通知聲。

每每這時,我都能感覺到身邊的這個男孩全身忽然僵硬一下。

可在別人眼中,他在這段時間裏變得更加樂觀、更加陽光,像一隻有陽麵沒陰麵的人。

大家都說,餘淮真爺們兒,一點兒都沒受影響。

放學的時候,他哼著歌收拾書包,我沉默地看了他兩眼。

餘淮忽然毫無預兆地沉下臉,說:「耿耿,你是不是特希望看到我哭得像孫子似的?我是不是讓你失望了?」

他沒有給我反應的時候,拎起書包轉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