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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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隅從甦醒到出院,中間隻隔了三個小時。

醫生拿著體檢報告試圖阻攔,沒攔住,無奈之下隻好看向這幾天跑進跑出的助理,希望他勸勸自己上司別不拿身體當一回事。

助理歡快地收拾好了東西,把擦幹淨的手提箱遞到賀隅手裏,轉身道:「醫生,去哪裏結帳呢?」

醫生:「⋯⋯」

在對方的再三要求下,賀隅最終被逼著同意了全天佩戴醫療監測設備,還繳了一筆數額巨大的診療費,看得一旁的助理肉痛不已,暗自腹誹和周暮時混在一起的果然都不是什麼好人。

這一遭下來,簡直謀財害命兩手不誤,狠,真狠。

他麵色沉重地走出了醫院,一旁的上司卻容光煥發神采奕奕,簡直不像是受了重傷還沒好全的人,坐車回去的路上,助理甚至聽見後座上的男人哼起了軍歌。

他掌著操縱器的手一抖,突然後悔沒聽醫生的話讓賀隅在醫院多待幾天了。

腦子真的沒有撞壞嗎?

好在長官還是長官,很快用實力證明了他的擔憂是不必要的,回到工作崗位上之後,賀隅便雷厲風行地處理了積壓的事務,然後開始著手對付程還青。

有周暮時留下的證據在,再加上賀隅暗地裏的人脈,拔除程姓勢力成了一件板上釘釘的事,賀隅後來又與那位姓劉的副秘書長聯繫上了,一邊以副部長身份給對方的權力天平上施加砝碼,一邊在暗中以匿名方式將那些證據一點點放出去,彈劾秘書長的計劃開始有條不紊地走著進度。

另一邊,虞城山的二審判決也下來了,結果是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牆倒眾人推,在虞家失去主心骨之後的一段時間裏,接踵而至的各項指控和調查又讓虞家名下的各項產業不得不停止運營,算上破產的、查封的,資金損失以億計。一時間,整個家族人心惶惶,竟站不出一個主持大局的人。

處在政界兩場風暴的中心,這幾天,賀隅的辦公室一直人來人往絡繹不絕。他以工作繁忙的緣由,把前來求見的虞家人一概拒之門外,而事實上他也的確一直沒閑下來過,為了盡快把手頭的要緊事做完,他幾乎是把二十四小時都壓縮成秒為單位在工作,即便是拖著傷未好全的身體,效率也依舊高得驚人。每天早晨助理打著哈欠爬進公寓門的時候,賀隅早已經穿戴整齊坐在書房辦公了。

這樣過了近一週,安全監測器開始發出警告,醫生連發了幾條消息來劈頭蓋臉罵了助理一頓,言辭間含沙射影地指責一旁掛著輸液袋還在看文件的Alpha,最後無奈地添了一句:「你和他到底是誰像誰?」

賀隅眉梢一動,放下了手裏的文件。

迫於身體原因,他隻好給自己放了一天假在家休息,第二天比平時晚了兩小時上班。

出門前,他站在衣櫃前隨手抽了一條領帶繫上,接著摸了摸空蕩蕩的胸口,似乎想到什麼,拉開抽屜,伸手翻了翻。

助理吹著燙手的咖啡在後麵問:「找什麼東西?」

賀隅把抽屜合上,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沒什麼。」

站在下行的電梯裏,助理側頭打量了一眼賀隅的後衣領,看見Alpha頸上露出的半個鮮明的牙印,眼神不禁有些古怪。

一個多禮拜了,賀隅脖子上的的疤還沒消下去,這玩意又不深,用修復儀應該就能去掉吧?

「怎麼?」賀隅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的視線,偏頭問了一句。

「您⋯⋯不遮一遮嗎?」

賀隅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挑眉:「遮什麼?」

助理一對上他的眼神,立刻心領神會地閉上了嘴。

過了一會,電梯打開,他終於還是忍不住道:「你們⋯⋯到底你是Alpha還他是Alpha?」

賀隅整了整領帶,邁步出去,嗤笑一聲:「你懂什麼。」

助理感覺自己受到了十萬點惡意攻擊,正滿腔悲憤要回嘴,跟上去兩步,前麵的人卻突然停住了。

他跟著抬頭看過去,發現一個Omega女人攔在了麵前。

是虞敏。

「要叫保全嗎?」助理問道。

賀隅抬了抬手示意不用,上前不鹹不淡地和容色黯淡的女人打了個招呼:「虞小姐,找我有何貴幹?」

「虞淵,我能和你談談嗎?」

賀隅不說話,隻靜靜瞧著她:「虞城江讓你來的?」

虞敏咬了咬唇,低著頭不說話。

「真夠蠢的。」

虞敏道:「堂叔也是沒辦法了,你以為他想⋯⋯」

「不,我說你。」

虞敏猛地抬起頭,就見賀隅的眼裏浮上些微嘲諷和憐憫:「當初的罪魁禍首是你父親,現在在監獄,虞泉已經死了,這個時候他推你到我麵前來,打的是什麼主意,你想不到嗎?」

虞敏轉過心思,一張俏臉霎時變得蒼白。

賀隅打量了一眼她的神色,了無興趣地別開眼看了看表,越過她朝外走去。

「不用太緊張,我不會針對你,放心吧,」Alpha語氣平淡,「哪一個我都不會放過。」

虞敏回了神,轉身衝著他的背影道:「你毀了我爸我哥還不夠,非要拉整個虞家下地獄嗎?那你呢?虞淵,你也姓虞,難道還能獨善其身?」

賀隅的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你說錯了。我沒拉誰下地獄。」

十年裏,這個表麵繁榮的家族已經漸漸被蛀空了內裏,一點點地滑向深淵,而他隻是輕輕推了一把而已。

至於虞淵,這個名字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沉沒在了地獄裏。

**

當天晚上,虞城山在獄中自殺的消息傳了出來。

賀隅在下班回去的路上聽到簡報,臉上沒什麼波動,隻淡淡點了下頭,好像死的是一隻無足輕重的螞蟻。

回到家,他脫了外套走進餐廳,對著空空蕩蕩的酒櫃無奈地嘆了口氣,隻好轉而給自己沖了一壺咖啡。

是什麼時候開始依賴紅酒入睡的呢?

大概是從十九歲那年死裏逃生之後,每夜被夢魘纏繞之時,隻有酒香能讓他找到一點平靜。

這是一劑使人上癮的安眠良藥。

後來噩夢不再成為他的困擾,睡前的半杯酒卻成了習慣。

賀隅的酒量很好,在軍部是出了名的,因而無論同事還是上下級,都喜歡投其所好,他在聯邦的住所甚至有一個大型酒窖,裏麵藏品豐富。

他嚐過各種各樣的紅酒,或稀少或名貴,但沒有一種味道和記憶裏的相近,或多或少都差了那麼一點,有些不夠甜,有些又太膩。

直到那天晚上,虞家宴會廳的露台,時隔十年,他又在同一個地方聞到了熟悉的氣息。

像窖藏在積雪下的佳釀,掩埋了一整個春夏的花果香。

初嚐時以為隻是微醺,誰知沉溺太久,早已醉得忘了自己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