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太多也是無用,淮陰侯不再哀歎,轉而吩咐常熙回。

“等下妹妹回來了,你領著她好好轉轉。她走失這麼多年,怕是心中膽怯得很,你是哥哥,得好好照顧她。”

常熙回垂下眼皮,淡淡說了句:“知道了。”

常熙回心裏隱隱煩躁,當年如今新帝打到京城,常家隨前朝皇帝“遷都”逃向南方,她這個庶妹……應該早在當時就已經死了才是。

誰能想到過了這麼多年,淮陰侯不知道從哪找出了一個女子,說是當年流落的常意,還要把她接回常家。

常熙回被弄得心裏骨寒毛豎,又是害怕、心裏又冒出一絲微不可見的期翼。

若是騙子還好,如果是真人,那她又是怎麼活下來的,這些年又是怎麼過的?

他們倆說話間,一輛樸素的馬車在淮陰侯府前緩緩駛停。

常熙回在父親的再三示意下,有些躊躇地迎了上去。

馬車的簾子被車夫卷起,一隻纖細白皙的手扶在了車框上,那手生的修長但有些嶙峋,手指尖而瘦,平白生出點可憐意味。

這感官有些奇妙,不論常熙回之前心裏想了什麼,這時候都隻有一個想法,車裏的人看上去脆弱易碎,像西域進貢來的玻璃一般,想著先把她扶下來才好。

常熙回忙在車旁彎下`身子,將手伸出,想要讓車裏的女子搭著他下車。

那隻手卻頓了頓,收了回去,接著準確地避開了常熙回的手,反手抓住了馬鞍,一個借力踩在馬鐙上,穩穩下了車。

女子飄然而立,摘下頭上的鬥笠。

常熙回定睛一看,麵前的人身著一身素紗暗紋繡花長裙,一頭堆雲砌黑的青絲,簡單地挽了水雲鬟,看上去格外素淨。

她皮膚和露出的手一樣蒼白,襯得淺紅的唇也有些豔色。帶著些病容,看上去不大健康,身子卻挺得很直,像是背脊內有一根堅硬的骨,把她的身子撐起。

常熙回和她的眼睛對視上。

她的眼睛很像淮陰侯,眼尾略微彎翹,帶著點淺淺的紅暈,睫毛又纖又密,看起人來眼珠仿佛琉璃般透徹,能倒映人影。

這是一個病懨懨的美人,對常熙回來說是一張陌生的臉,卻漸漸和兒時的記憶重疊起來,讓他確定了自己心裏那個原本不可能的想法。

這就是他以為十年前被自己害死的妹妹,常意——她還活著!

腦子亂成一團,常熙回也說不清自己什麼想法,是驚喜、震驚還是害怕,隻能狠狠地掐著手心不讓自己失態。

常意看向這個站在自己麵前一臉複雜的少年。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什麼表情都寫在臉上。

但性格似乎成熟了點,看上去就像京城再平常不過的富家少年,有些矜貴氣,但並不傲慢,沒了以前那股眼高於頂的氣勢。

看來他們南遷路上也吃了不少苦頭。

她瞥了眼呆住的兩人,轉開視線,淡淡問道:“父親,可是要去拜見老夫人。”

她一開口,聲音也如其外表,像山泉迸濺銀盤,清脆中有些冷意,驚醒了情緒複雜的兩人。

淮陰侯這才如夢初醒,訕訕地說道;“大姐兒說的是,母親也怕是要等急了,對了,你三叔呢。讓他去接你,怎麼人也沒影了?”

常意答道:“三叔說他在青石巷有個同窗,先去拜訪了,隨後就來。”

“成雨還是這樣不著調,在家裏也沒人管他,讓他隨心慣了,這樣大的事交給他也辦不好。”

常成衛念了幾句,轉頭對常意說道:“大姐兒,走吧,這麼多年沒見,你祖母老是想你想得睡不著呢。”

常意點頭,跟在二人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