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不起。”半個多小時之後,看著一桌盤杯狼藉的樣子,他窘迫的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去。
“你剛說話我還以為你是在客氣,不過現在看起來,真是實在人啊。”雲馨開玩笑的說著,然後看著他臉上內疚的神色越發重,趕緊擺了擺手,“我開玩笑的,你別往心裏頭去,這東西多是多,但是卻不怎麼貴。”
“要兩百多,怎麼不貴。”他坐在雲馨對麵,習慣性的低著頭戳著桌上的一次性桌布。
“你沒見過,有些人隨便一道甜點都抵得上你這一桌了。”雲馨笑了笑,跟他閑話家常,“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額叫大柱子,額奶奶喊我柱頭,我朋友喊我柱哥。”他抬起頭興奮的看著雲馨,“你知道柱子的意思麼,嗯,就表示額是家裏滴頂梁柱。”
“嗯,我曉得。”這種淺白到爆的寓意,若是別人說出來,雲馨少不得要吐槽兩句,但是看著他眼睛亮閃閃的樣子,你會覺得他說這話真誠到讓人不忍吐槽。
很顯然,他自己是非常自豪這個頂梁柱的身份的。
“你從哪裏來的?”雲馨一邊喝著茶,一邊好奇的問道。現在像是能產出他這種淳樸孩子的地方可是不多了。
“從山裏頭來的。額一直就想要到山外頭看看,可是額奶奶說,山外頭也沒啥好看的,人不就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的,頂多房子花花點,女人穿的少點,車軲轆多點,可我還是想來。”他頓了頓,又說道,“額們那兒有好多人都到M市來了,然後回去各種誇,我就看著眼饞。電視裏頭也把這兒演的太好,好的就像,就像這裏的路都是地磚鋪的,彎著腰就能撿到錢。”
雲馨聽到他的描述,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那結果呢,來了之後後悔了吧,是不是發現這裏的人特狡詐,處處都欺負人,老實人都快活不下去了?”
“額,”聽到雲馨這麼問,大柱子的臉紅了紅,但是卻出乎意料的搖了搖頭,“是有點跟額想的不一樣,不過,也沒有你說的那麼差。”
“額剛來的時候,在火車站遇到一個大哥,他問額是不是來找工作的,特熱情。我就說是啊,他又問我認不認識人,有木有門路,額就說額是第一次出門,現在連車站門兒都沒摸到,然後他就主動領額出來,然後,”大柱子坐在那裏低落的說,“他領我到了一家什麼雞,然後給我點了些吃的,等額吃飽喝足,就說等下要坐很久的車,讓額先去上個廁所,他幫我看行李。然後我就去了,可是等額回來,額的箱子和額包都沒了。”
雲馨聽的目瞪口呆,這孩子也太實心眼兒了吧,壞人騙他簡直是不需要技術含量啊。
一來到繁華的大都市,沒有享受到現代化大都市的美好呢,就遇到這種事,還真是倒黴啊。
“不過也不全是壞人啊,掃廁所的阿姨看到額,跟額熟悉了之後,指點額去火車站的警察辦公室,然後在那裏額睡了兩個晚上,吃的喝的都是那些個警察同誌給我的,好人啊。”說道這個,大柱子的神情總是振奮了一些,“他們沒有找到額的錢,但是子啊垃圾桶撿到了被丟的空錢包,裏麵有額的身份證,這樣額總算可以找工作了。”
“然後你在哪裏工作?”雲馨看著他歡喜的表情,不得不感謝他的一根筋兒和單純到白癡的樂觀精神,要不然憑著他的個頭,然後再對這個城市厭惡點的話,那絕對有能力成為城市安全隱患。
“然後就做了好多,抗大包啊,送快遞啊,送牛奶啊,修車啊……”他扳指頭算了算,然後表情變得怏怏的,“可是都沒幹多久,額最喜歡扛大包,結果很快就沒有了,隊長說老板欠了貨款,所以他隻能先墊給額一半工資,然後額就找不到他了。接著額去送快遞,結果自行車在樓下被偷了,看門的也不管,我幹了十天的工資賠了車子之後就沒剩下多少了。還有剩下零零散散一些其他的,其中額最喜歡的就是在飯館打工,因為可以吃到很多剩飯,這裏的飯太貴了,一盤炒飯也要十塊,根本吃不飽……”
這個人的人生追求還真是簡單啊,隻要吃飽飯就夠了。雲馨滿頭大汗的看著他提起食物的幸福表情,覺得果然有些人的人生是無法理解的。
“那剛才那個趕你走的是怎麼回事?”雲馨想到剛才他被掃地出門的一幕,這個貌似他沒有做錯什麼啊。
“因為剛才額去扔垃圾看到有人搶包,就幫忙跑去追了,然後”老板說額違反了員工守則,要解雇額。因為額扔完垃圾沒有及時回去幫忙,造成店裏頭的損失,要扣錢。然後因為額之前在店裏頭吃飯睡覺,所以這個也要扣錢……”大柱子難過的低下了頭,“總之,算到最後,他一塊錢都沒有給額的把額趕了出來。”
“這太黑了!”雲馨豁的一下站起來,連她這個旁觀者都怒了。聽著這事情,明顯就是老板騙他,先前生意好的時候把他招來,當牛馬一樣使用。這段時間生意不好了,就像趕走他,於是便隨口找了個借口,連工資都貪汙了。
“額也知道他欺負額,可是麼辦法啊,工作不好找。”大柱子失落的坐在那裏,“額不是本地人,也不認識什麼人,所以隻能一家家問有沒有人要招幫手。很多人一聽額說話就趕額走了,所以難得有個能混口飯吃的地方,額已經知足了。”
“既然如此,那幹嘛不回家去,你在家鄉應該混的比現在好吧?”雲馨有些不解的問他。
“嗯,是啊,在家裏頭肯定比在外麵好,可是,”他看著桌上的空碟子,囈語般的說道,“可是額已經沒地方可回了啊。”
他沒有說什麼特別傷感的話,臉上的笑容也一如既往的憨傻,可是雲馨還是感受到了從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無言的傷痛。這讓她想到自己當年剛來M市的情景,一如既往的陌生彷徨不安,渴望回家,可是扭頭看來時路,卻發現那條路早隨著親人的逝世斷的一幹二淨,她隻能在這個陌生的城市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