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 2)

辰隱從房間出來,見到祁烈仍舊呆坐在殿上,一動不動。天色已經微明了。整整一夜,他就這麼呆呆地坐著,身邊的忙亂,他似乎全然不知,也不說一句話,隻是孤寂地坐著,雕塑一般。

辰隱走到他麵前。他渙散的目光終於開始聚集,但似乎用了很久,才聚集到辰隱臉上。等到他開口說話,又似乎用了很久,像是沉默了許多許多年後,連發出一絲細微而低啞的聲音都如此艱難。他說:“他死了?”

辰隱看著他那樣茫然的神色,不由得想,若不是那個時候自己衝進殿來,他會不會一直就這樣茫然不知所措,什麼也不做地看著他死去?

他答道:“不。他醒了。”

聽到這句話,他突然垂下頭去,將臉埋在掌中。許久許久,從他那江山執掌乾坤獨斷的雙手間,傳來一聲極其沉重而又深長的呼吸。像是有一整夜一整年一輩子,他都沒有呼吸過。

若是他真的死了,這突然失措的皇帝會不會就這樣一直坐在這裏,一動不動,一直到老?

不知道多久,他終於抬起頭來,他的眼睛望向前方,神色卻依舊茫然,茫然地喃喃自語:“我一定是瘋了!我是瘋了~~才會那樣對他~~”

他望向辰隱,那眼神卻穿過了他,不知望向何處。他開始用低沉的回憶的聲音說一些話,卻不一定是對辰隱說,也許隻是對他自己。他說:“你知道嗎,他——瞧不起朕。是的,從一開始朕就知道了。他和朕,根本不是同一種人。南陵,南陵~~朕沒有去過南陵,第一次去,就是毀了它。然而,朕可以毀了它,卻改變不了它。因為朕根本就不了解它。如果朕了解,是不是,朕就不會毀了它。如果南陵,就像他一樣~~他說,小橋流水,杏花煙雨,槳聲燈影,十裏秦淮~~江南花發水悠悠~~朕也很想去看啊,很想,他陪朕去看~~隻是,不能了~~”

他喃喃地訴說著,聲音低沉而落寞。辰隱望著他的眼睛,隻覺這一國之君的眼裏有一些什麼,是過去激揚勇決的戎馬生涯中,從不曾見過的。

“~~朕帶他回來,可是卻不知道怎樣待他。朕甚至不知道該怎樣麵對他。在他麵前,朕是那麼狂躁,那麼不知所謂。朕沒有辦法讓他快樂。隻有一次~~是的,隻有一次。那天晚上,我們都很快樂。可是到了第二天,朕卻不敢再見他。因為~~你能想得到嗎,朕居然給他用了春藥。”

辰隱挑眉,表示驚訝,但是沒有說話。他一直就是很好的旁觀者,旁聽者。

祁烈微微苦笑:“雖然到最後不是朕給他服下的,但朕到底騙了他,到底起了這樣的念頭,這樣卑汙的念頭~~於是到了第二天,朕不敢再見他,朕沒有辦法麵對他,連那一夜的快樂,都像是偷來的。那三天裏,正好是朕納樊進的妹妹樊妃的日子,可是朕時時刻刻,心神不寧~~後來朕終於還是來了,朕站在他麵前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心虛,隻盼他能給朕一句肯定的話語,甚至隻是一個微笑,一個眼神——朕就什麼也不要了!可是,你猜他怎麼說?他說,請你出去,我不要你。他說,你們這些卑劣的北方蠻夷!江山又怎麼樣?他根本瞧不起朕。”

他沉重地垂下頭去,發出一聲深長的歎息。過了很久,才微微抬頭,接著說下去:“那一夜是一場夢,朕不敢記取。朕隻盼有一天,他能清醒著,接受朕。朕帶他去木蘭圍場,帶他騎馬狩獵,帶他遊山林,逛京城。那篝火旁的一夜,朕永生難忘。可是到最後~~卻變成這樣。是朕親手把一切變成這樣。你知道朕對他說什麼?朕說,你就是天生淫賤,就是喜歡被男人上!朕怎麼會說出這種話?!真是瘋了!難怪,難怪他會瞧不起朕!朕以為,以為自己不會在意。可是朕沒想到——朕會這麼在意。”

他再一次垂下頭去,將臉埋在雙手間,長久地沉默著。辰隱望著他,隻覺這向來意氣風發的君王,此刻竟是有著說不出的挫敗和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