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斯理先生和我搭上同一艘船,出乎我的意料,但他會去中國,倒也不屬於意外。原先我就是從他那裏接觸到關於中國的一些東西,也看出他很感興趣。除此之外,他身在一個虔誠的家庭裏,小時候就立誓將神的旨意傳播到更遠的地方。

接下來的兩天,海上的生活讓我感覺十分新鮮,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穿梭在駕駛室、船艙裏,打量著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還問東問西,關於船的航向,海上的異聞,海上的天氣,以及我們可能遇上的災難。不同於我的雜問雜學,伊利莎白興致勃勃地向沃茲華斯和舵手學開船,認真勁兒就別提了,她甚至可以在駕駛室待上一整天!

清晨的時候霧還是很濃,但到了中午陽光明媚,天氣晴好,這種稀有的天氣據說還會持續幾天。

天空的藍色十分純淨,在遙遠的地方和海彙成一體,將空間極度地拉伸開去。

我站在甲板上,倚靠著欄杆,探頭看船沿上不斷向後退去的深藍白色的浪花,有些不相信自己有一天竟然離海洋這麼近。

現代生活裏從來不缺乏快速的交通工具,從英國到中國,乘坐飛機再長不過是24小時的距離,然而今天已經是船出海的第三天,我們的船隻還徜徉在普利茅斯灣,離比斯開灣還有幾天的路程。問了我剛認識的水手約翰,他說這是因為船行的方向是西南,而這裏一年四季盛行的西南風恰好是逆風,所以船得依靠風帆前行,速度不快。約翰是一個被大太陽曬得全身黝黑,被海風吹得臉通紅的矮個子壯小夥兒,十分樂觀坦誠,總是笑嘻嘻的,樂於接受我的各種刁難。聽了他的話,我想起什麼似的,點點頭表示理解:“哦,溫帶海洋性氣候嘛,我懂得。”

約翰歪了歪頭,顯然不明白我在講什麼,露出牙齒衝我笑了笑。

我站在船頭,陽光照在我的臉上很是舒服,令我不由得眯起眼睛;西南風吹過我的耳邊,將我的頭發吹亂,我顧自笑了笑,拿手指隨意撩了撩頭發。

衛斯理先生從船艙裏出來,完美的發型立刻被風吹得失了應有的風度。我指著他的頭毫無氣質地大笑起來,衛斯理先生頓了頓才反應過來我為什麼笑,他倒沒有小心眼,隻是指了指我的頭,我才意識到自己的長發此刻比他的要猖獗多了,忙心虛地捂住了自己的頭,一麵指責衛斯理先生不該這樣笑話我。

我把頭發理順,拿了一根布條綁住,和衛斯理先生一起走到背風的甲板處,靠著欄杆說話。

“尊敬的衛斯理先生,據說在中國,人們並不怎麼相信上帝的,您真是勇氣可嘉。”我笑著和衛斯理說。據我所知,乾隆之後的皇帝,似乎都不怎麼喜歡傳教士,連乾隆也隻是需要傳教士來研究天文曆法什麼的。我可不希望衛斯理剛下船還沒講完一句哈利路亞就被官兵抓去菜市場殺頭。

“那麼尊敬的盧卡斯小姐,誰告訴你我的目的是去中國宣揚神的旨意呢?”出乎我的意料,衛斯理卻這樣回答。

“難道不是?”

衛斯理先生笑了笑,模仿我剛才的話,搖頭晃腦地說:“據說在英國,教會還沒有派出出使中國的傳教士,盧卡斯小姐真是未卜先知。”

“呃……好吧,你就別笑話我了,我知道我學問不高。”我撓了撓頭。明清還是有不少傳教士的,怎麼英國還一個都沒有?難道都是歐洲其他國家的?還是因為天主教和基督教,它是品種不同的?我連歐洲的曆史都半知半解,更別提什麼分分合合的各種流派的宗教了!當下我決定不再和衛斯理先生談論這個糾結的話題,正準備談論談論天氣什麼的,衛斯理先生卻又補充道:“不過我聽塞繆爾主教說起過,我們確實有這個打算,但可能還要再等幾年。這次,我是以個人的名義加入這次旅行的,順便為塞繆爾先生收集一些當地的信息……”

我默默聽他講完,而後默默地看了他,衛斯理先生不解。

我指了指天空,道:“衛斯理先生,今天天氣真不錯。”言下之意是,我可不希望再繼續宗教問題了,以免被衛斯理先生發現我對教義其實一知半解,隻講得出來幾句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我可不想在以後的日子裏都被他抓去“開小灶”,每天讀聖經向上帝禱告做懺悔。

衛斯理先生也明白了我的意思,溫和地笑了笑:“確實如此。”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繼續道,“盧卡斯小姐,幾個月不見,你比在朗伯恩的時候更加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