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3)

她會為外在的因素而出賣自己的幸福嗎?

驀然間,佩瑤想起在關門前聽到的問題,淡淡地笑了,笑容淒婉蒼涼,流露茫然和自卑的漆黑美眸靜靜地眺望蕭索的遠方,卻無力阻止自己的心在“幸福”的問題上徘徊。如果想讓自己不被“出賣幸福”的問題困擾,讓自己的心可以如往昔般淡靜恬適,那前提是她必須要知道什麼是“幸福”!

意外接到旅居日本的母親打來的電話,電話裏母親興奮地說想回台灣見見她,並一再強調是“特地”回台灣看望她的,這句“特地”讓她向來淡漠的心湧起絲絲縷縷的悸動,但也僅是瞬間,她心中漾起的些微欣喜便跌入萬丈深淵。

是呀,她,林佩瑤,一個冰雪聰明又善讀人心的女孩怎麼會傻傻地相信母親電話中所說的“特地回台灣看她”的鬼話呢?母親或許有一百個一千個甚至一萬個理由回台灣,但她絕對絕對無此榮幸列入這一萬個理由之內……

隻是,如果謊言可以欺騙人一輩子該有多好,因為至少對被欺騙的人來說是幸福的……

再次見到她生命裏最厭惡的男子居然是因為母親。

林佩瑤靜靜地看著眼前那對表現得似乎很恩愛的父母,唇邊漾起一朵微笑,隻是,笑意並不曾抵達眼底。

長睫掩住的漆黑眼珠裏流露的淡漠,幾乎是極厭煩地聽著母親殷勤介紹眼前這個叫做桑野裕介的日本男子。

他,英俊瀟灑,富可敵國。

他,前途不可限量。

他,是桑野集團唯一的繼承人。

他,是林氏企業極力爭取合作的對象。

對,這才是主要原因,她今天莫名接到母親邀約吃飯的電話,其目的簡單明確---相親。

這一點也不讓她感覺奇怪,重男輕女的林家肯花費時間和精力培養女孩子,唯一目的就是商業聯姻,並籍由聯姻獲取他們心中認定的最滿意的利益,她的姑姑,表姐,表妹不是已經出嫁,就是正待價而沽,她一個庶出千金又有何幸運被免除在外?

她不是佩璿,所以她對自己的人生永遠無法擁有自主選擇的權利!

“瑤瑤,昨日聽桑野先生提及,你和他妹妹純子小姐是大學同學,真是太有緣了,對不對?”林晉生笑得熱絡而諂媚,好像和女兒的關係有多親密似的,做作的讓人一點也看不出他五年來僅見過女兒三次麵,還是在陸恩祈的提點下不得已而為之。

佩瑤輕垂長長卷卷的睫毛,掩住兩芒瑩然黑玉流露的冷然和淡漠,沉靜不語,柔順嬌弱的表相很容易讓人將她的安靜解讀為嬌羞的小女兒態。

佩瑤的母親陸秀鳳推了推女兒纖柔的肩,衝著桑野裕介討好似的笑笑:“也許你和桑野先生早就見過麵,隻是彼此還不認識,對不對,瑤瑤?”

佩瑤唇邊漾起一朵難掩諷刺的柔雅淺笑。怎麼會不認識呢?那個為得到她而不擇手段的瘋子!那個曾讓她死寂的心有些許憤怒的男子!那個拜她所賜病了一冬天的少爺!

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對他的記憶已漸漸淡忘了。

“我們是見過麵,而且,我是認識佩瑤小姐的。”桑野裕介溫雅地笑道,深邃如海的眸子熱烈地,炙猛地,狂野地吞噬她絕麗的嬌顏。

“哎呀,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逢,瑤瑤,這天注定的緣分你可一定要珍惜哪!”陸秀鳳笑得眉彎眼眯,這樣富可敵國的“鑽石菁英”若可以成為女兒的丈夫,那真的是她們的造化!

林晉生也假假地笑著:“既然你們彼此相識,也就不必我們兩個老人待在這裏礙眼。瑤瑤,你先陪桑野先生吃飯,然後再陪他四處走走看看,盡盡地主之宜,我們還有其他事情就……先走了。”偷偷對女兒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千萬不要得罪公司未來的金主,那可是他成為林氏繼承人的希望!

對女兒有些不放心的陸秀鳳在離開前又暗示性地拍拍她雪白冰涼的小手:“晚上我等你電話。瑤瑤,媽媽先走了。”

徐娘半老的中年美婦和年近六十卻魅力仍存的富家闊少相擁走在一起,一派上流社會高貴典雅的風範,讓人羨慕的同時又產生深深的悲憫!

是的,悲憫!這對外表光鮮亮麗的男女其內在空虛貧乏的讓人歎息。她的父母,兩個沒有夫妻名分和關係的男女!

“我以為你會留在東京繼續深造,我知道你報考了三間研究所,而且都以最優異地成績獲取了錄取通知書。”桑野裕介的眸光不減分毫狂野,炙烈地吞噬她絕麗的嬌顏,聲音暗啞低沉,“為什麼沒有讀?”

“不想讀。”她喝了口果汁,麵對滿桌的美食佳肴卻揚不起半絲食欲,心裏有些焦躁,有些煩憂,所以從手袋裏掏出針線和碎布,默默地縫紉起來。縫紉,一向會讓她的心淡靜平和,不泛一絲漣漪。

“總見你在縫紉物品,你這麼熱愛女紅,我可以給你開一間工藝品店,東京涉穀是時下最好的地方,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花錢在工藝品上。”

不是建議的口吻,而是決定的模樣,這樣不可一世的擅作決斷讓她極其生厭!

“不用,多謝費心。”清靈如水的婉拒聲沒有讓人聽出她的不耐和厭惡。她熱愛女紅嗎?不,她不認為自己是熱愛女紅的,甚至……根本不知道世上有什麼會是令她狂熱的東西!除了……佩璿!

但是呀,佩璿已經屬於別人了,再也不會和她的生命有半點關係。

“你,”他艱辛地開口,緊緊盯視佩瑤美麗如海水的大眼睛,不願放過她美眸閃過的任何情緒,“還在生氣嗎?”

終於還是提起那件讓她最痛恨的事情。

“不了。”佩瑤淡淡地說,蒼白而柔美的玉容上鑲嵌的如海水美麗的大眼睛顯得毫無生氣。

即使昔日是有些憤怒的,但也已是過往的記憶,就像隨風飛逝的卑微塵埃,不用在意分毫!

“你原諒我了!”沒有捕捉到她美眸裏一閃即逝的不耐,桑野裕介徑自驚喜地探手握住她雪白的小手,卻不經意被她手中疾速起落的針刺穿一小塊食指上的皮肉。

“唔。”疼痛讓他悶哼出聲。

“抱歉!”佩瑤急急地起身,心中湧出些許歉意,丟下手中的針線與布料,抽了張麵紙壓住他汩汩直流的血液。

“別慌,沒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欣喜於佳人的欺近,桑野裕介忍不住抬起沒有受傷的左手蓋住她瑩白的小手,體會那細致柔軟到不可思議的美妙觸感。

她靜靜地看著那隻逾矩的手,漆黑的美眸閃過一絲不悅,不著痕跡地抽回自己的手,依然是輕聲細語:“你得去醫院上藥,別耽擱了,這場飯局就免了吧。”

無法容忍她語氣裏隱約表現出的拒絕,看著她急欲離去的纖弱背影,桑野裕介霸氣地宣告:“佩瑤,別再抗拒了,沒有用的。你知道,隻要是我想要的東西就一定會得到,不管你如何拒絕如何躲避都沒有用!”

佩瑤站住,嬌柔的俏臉上泛起淡淡的笑意:“桑野先生,您真的……”不聰明三個字終究還是沒有說,他隻是無關緊要的人,沒有必要浪費時間!

就如當年她貪慕榮華的母親,她想大媽曾經也想對自己的母親說你並不聰明。

是的,不聰明!他怎麼不懂呢?她表麵上是“林家的小公主、二小姐”,實際卻不過是利益雙贏下一枚小小的棋子!所以,任何一個對林氏企業有利用價值的人都會被考慮成為她丈夫的人選。一如母親,她卑微的出身、貧寒的家境怎會得到林氏老太爺的器重?進而替代大媽成為可以在林氏呼風喚雨的少奶奶?母親一直不懂,今日就算她生下的是男孩,也永遠沒有資格做林氏二少的正室夫人!

桑野裕介如果不懂這個道理,就注定在這場愛情角逐……或者說是利益爭鬥中失敗,一如母親。

不再理會他,佩瑤徑自走向餐廳出口,退開旋轉式的大門,一波波盛夏的熱浪毫無預警地迎麵襲來,熱得蒼白的麗顏竟泛起些微紅暈……

今天是三十七攝氏度,難怪驕陽如此燥熱!

意外地,她看見從對麵自助餐店走出的身影,太過熟悉的身影讓她不禁怔住,是……康楠!

他似乎也看到了她,微揚唇角,烏黑深邃的眼眸流露出不悅,淡淡地看著紫色裙裝的小公主,如果沒有記錯,那件設計雅致的紫色裙裝正是女同事們近幾日經常討論的、米蘭時裝周展覽的今夏獨一無二的時裝!不過,她穿得這麼美麗華貴,來這麼豪華高雅的餐廳做什麼,相親嗎?

“又來相親?”他冷冷地問。

相親,這次他猜對了,隻是他有什麼理由用這麼冷淡的語氣詢問?忍下心中濃濃的不悅,佩瑤俏臉依如往昔--柔雅冷淡。

“有何指教?”她淡淡地問。

沒有,他能有什麼指教?下意識地跑來卻不曾想理由,隻不過是對她的頻繁的相親感到憤怒,或者是對她那種……對自己漠不關心,毫不憐惜的態度感到憤怒!他知道自己的火氣師出無名,但就是情不自禁。

“對方條件好嗎?東西好吃嗎?冷氣舒服嗎?”

“門在我身後,你可以自己到餐廳裏體會。”她退開一步,打算走人,隻有白癡才會在驕陽下吵架!

“看起來這場相親餐你吃得並不愉快。”他笑了,有絲幸災樂禍的味道,跟著她的步伐,轉入有林蔭的街道。

“你為什麼跟著我?”佩瑤瑩然的大眼睛流露出淡淡的不耐。現在是正午時分,居然沒有一輛計程車!

“我想吃飯,快一點了,我還滴米未進。”他在一旁的公園椅落座,有林蔭,有熱風,又有美麗的女孩當秀色,平淡無味的便當也變得異常可口。

打開便當,他淡淡輕笑,在她瞠目結舌下自在地、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從他詭異的笑容判斷,他似乎很高興看到她像被嚇壞的小女孩的怔怔模樣!

太沒有規矩了,這是佩瑤心中浮現出的第一句話。在她淑女教育的認知裏,從來就不會相信一個英俊倨傲的“菁英”會隨意到這種地步。

瞧,一個俊逸瀟灑的男子,穿著筆挺的夏天質料的西裝,足下是擦拭的晶亮的皮鞋,一派都市新貴的模樣。可是,怎麼會有這麼不規矩的行為?不必四處看路人的目光也知道他的行為是多麼的惹眼和刺目!

她退了兩步,決定和他劃清楚河界限,至少要在外人看來她和他是不認識的!

“小公主,說說你嫁人的條件吧。”他察覺她想離開的意圖,但沒有做任何表示。

她又不想嫁人,哪裏來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