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護國寺的桃花林裏修了一座朱紅頂的八角亭。兩位少女坐在亭裏說笑,各自的婢女守在亭外。
“這麼說,那張辭肚裏花花腸子可真多!”身穿天水碧襦裙的少女五官明豔大氣,嘴巴裏說出的話頗有幾分刻薄,“心思不用在正道上,盡想著尋個好嶽家給自己鋪路,美得他!我看他這次春闈,怕是隻能止步三甲!”
說著,她又安撫對麵的女孩兒:“總之這會兒看清了這是個什麼人,你把那小心思收回來,回頭讓葵姨給你挑個更好的做夫婿。”
她對麵梳著雙平髻的少女披著一件象牙白的長披風,伏在桌上托著腮同好友玩笑道:“那好呀!得阿瓊吉言,我得嫁個位高權重的,這樣張辭便是做了京官,日後也得給我三拜九叩行大禮!那才舒暢呢!”
兩人說話間,並沒有發現不遠處有人經過,恰巧將這一番對話順耳聽了去。
衛鶴景餘光一掃,望見那道白色的身影,向身後之人詢問道:“那就是榮國公的小女兒?”
跟在他身後的住持撫須而笑:“正是白衣的那位,與王爺實乃天作之合啊。”
天作之合?爭權逐利的天作之合麼?這沈小姐和她父親還真是不同。
“如此看來,甚好。”衛鶴景收回目光,隻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這邊兩人已經走遠,亭中兩位少女的談話卻仍在繼續。
“他日再見,張辭那廝突然發現,自己當年妄圖捕獲的獵物,搖身一變成了皇親國戚,而他不敢相認,隻能遠遠跪下防止貴人翻他舊賬,從此以後永遠活在恐懼裏,”沈嬌美滋滋地咬了一口糕點,暢快道:“多爽!”
“看不出來,我們嬌嬌還有這樣的誌向呢。”許瓊打趣她,“三拜九叩、皇親國戚,那是要做皇家媳婦兒呀。”
沈嬌漲紅了臉,撚起桌上的金絲糕就往對方嘴裏塞:“阿瓊你討厭!玩笑話你也打趣我!此處隻你我兩人,不過嘴上說說罷了,還不是怎麼舒暢怎麼來嘛!誰會當真呀!”
“哎——”許瓊咽下嘴裏的糕點,誇張地歎了一口氣,“現在隻可惜那混蛋僅僅是同時向咱倆獻殷勤,沒真腳踏兩條船,不然我就能直接帶人把他揍一頓給你解氣了。”
兩人在亭中嬉鬧了一會兒,便有一位穿著素淨幹練的仆婦匆匆走了過來,對亭子裏的兩位小姐行禮:“三小姐安、許小姐安。”
沈嬌認出這是母親身邊的人:“戚嬤嬤,你怎麼來了?是娘親有什麼事情吩咐嗎?”
戚嬤嬤點頭:“夫人請您即刻回府。”
沈嬌與許瓊麵麵相覷。
“想必是有要緊事。”沈嬌低頭沉吟片刻,便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向許瓊告別,“抱歉了,阿瓊,今天就到這裏吧,我們改日再約。”
……
沈嬌帶著婢女乘了馬車回府,本以為要直接去後院找母親,可龔嬤嬤卻領著她一路去了前院書房。沈嬌微微蹙眉,心中打起十二分的疑惑。
直覺告訴她,有大事發生了。
榮國公府的書房陳設古樸大氣,可此時此刻,房中的人卻無心欣賞這一切,氣氛十分沉悶壓抑。
沈嬌的母親,榮國公夫人蘇氏坐在一把烏木圈椅上,麵帶愁色,不停地攪和著手裏刺繡精美的絲帕。
沈嬌的父親,榮國公沈恪則雙手負在背後,眉頭緊鎖,在書桌前焦急地來回踱步。
兩人沉默間,沈嬌推門進來了:“爹爹,娘親,出什麼事了?”
蘇氏見她靠近,一把摟住自己嬌小的女兒,開始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女兒喲……這才看清張辭那個小人,就又得讓你進火坑,娘親的好嬌嬌,你的姻緣怎麼就這麼不順呢!”
“姻緣?娘親你別哭,女兒定能有個好姻緣的,您就別擔心了。”沈嬌一邊安撫垂淚的母親,一邊試圖從父親那裏得到答案,“爹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晉王……”榮國公想到早晨的事,就覺得頭疼欲裂,“欲迎你做正妃。”
“晉王?”沈嬌思考了一下晉王究竟是何許人等,“他都快三十了吧!我才及笄,他老牛吃嫩草不知羞的啊?女兒不嫁!反正又沒有聖旨,爹爹你就幫女兒拒了吧。”
“嬌嬌啊,爹爹對不住你。”榮國公抹了一把臉,“爹爹和他說了,說你年紀尚小不懂事,難堪王妃大任。可晉王殿下偏說要和你見一麵,親耳聽聽你的想法。”
沈嬌一頭霧水:“女兒實在是不明白,京城裏好女子那般多,我素來也沒什麼才名,怎麼他就獨獨盯上我了!”
榮國公欲言又止,不知該不該告訴她實情。
本朝晉王衛鶴景,乃是先帝的同胞弟弟,天資聰慧,亦是當年立太子時的大熱人選。可因著國師批命,二十七歲前不得近女色,硬生生與皇位失之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