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給黃克儉跪下了:“克儉叔,我求你了,你就把這批貨交給我去賣吧!我一定可以的!我不是故意來這麼晚的,我隻是突然不舒服,我去看醫生,抓藥耽誤了。就半天而已,怎麼可能你的貨就沒了呢?你別嚇唬我了,我真的可以幫你把貨賣出去的。”
黃克儉一直都知道祝鴻來窩囊沒本事,沒想到,居然比傳言中更加沒骨氣沒眼力見。
看著他臉上脖子上的口紅印,他信的鬼話才怪了!
這邊港商還在等他,祝鴻來就非要死纏爛打。
別說他沒貨,就是有,也不可能給這種蠢貨去負責。
他不耐煩地瞥了祝鴻來一眼,試探道:“你可以起來了,也不怕你表弟媳婦看笑話?”
這話猶如一道驚雷,無情地劈在了祝鴻來身上。
在短暫的愣怔之後,他終於明白這個表弟媳婦指代的是誰。
下意識回頭一看,房秋實正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呢。
手裏還牽著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眉眼跟她像極了。
他剛想質問她,原來她也在外麵偷養了孩子,可轉念一想,年齡對不上,這才猛地記起來,她大姐是有個女兒的。
他差點冤枉了房秋實,有點訕訕的,加上房秋實看他的目光總給他一種看耍猴的感覺,他便直接站了起來。
挺直了脊梁,不跪了,免得被房秋實看笑話。
他可以不要她,卻決不允許自己在她麵前丟了顏麵,失了尊嚴。
不然多難為情啊。
他正琢磨著該怎麼管黃克儉要來這批貨,結果他還沒開口,就聽房秋實說道:“黃老哥,茂行給你來電話了嗎?有沒有說今天貨賣得怎麼樣?”
這年頭座機就是天價奢侈品,隻有黃克儉和祝大山這樣的萬元戶家裏才裝得起。
黃克儉笑著招呼房秋實坐,大廳裏有藤編的沙發,挺涼快的。
坐下後才回道:“我來之前剛接了他的電話,說他今天一天賣出去了一百多塊表了,估計用不了一周就能回來。”
房秋實聽到這話,心裏踏實多少了。
她沒有不信他,就是怕他手臂不利索,多在外麵耽誤一天,就多一天的不方便。
回來她幫忙照顧著,總歸要好不少。
她又跟黃克儉聊了會,一旁的祝鴻來,卻猶如墜落冰窖,麵色慘白,手指尖不住打顫。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黃克儉不肯給他那批貨了,原來是被陸茂行截胡了!
【陸茂行!!!】
【你怎麼可以!!!】
【你是跟我祝鴻來有仇嗎?媳婦你給搶走了,黃克儉的貨你也要搶?】
他祝鴻來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屈辱?他受不了了,猛地撲過來,手摁在房秋實肩膀上,逼迫她看向他,質問道:“你是不是早就在算計我了?嗯?是,我和大姐不清不楚,害你守活寡了,可是你從我祝家得的好處少嗎?光是彩禮就給你888!口糧田也給你爭取了三畝,離婚了一分錢沒叫你賠償不說,還給你兩百塊租船好讓你有個容身之處!你房秋實摸摸自己的良心,問問我祝家哪裏虧待你了!嗯?你居然幫著陸茂行這個野種算計我?嗯?你特麼活的不耐煩了!”
祝鴻來罵罵咧咧的,還想動手打人,一旁的黃克儉算是聽明白這裏麵的彎彎繞繞了,看來祝家果然沒做人事,造孽啊!
跟這樣的人家稱兄道弟,沒得埋沒了他的名聲!
還是早點斷了來往的好!
今天這機會倒是難得,可以讓他借題發揮!
到時候祝大山問起來,理都在他這邊!
忙站起來嗬斥道:“祝鴻來!公共場合,不要撒潑!”
祝鴻來氣頭上哪裏聽得進去,索性扯著房秋實的袖子,要把她往外帶,兩個人拉拉扯扯的驚嚇到了媛媛,小姑娘立馬撒開房秋實的手,蹲在地上雙手抱著腦袋尖叫起來。
那聲音脆弱而又絕望,嚇得招待所的人都過來了,一看,是個男同誌叫囂著要毆打女同誌,幹脆衝出門去,去旁邊派出所喊警察了。
值班的民警來了一個,見這個小媳婦有點眼熟,也沒多想,先衝過來跟黃克儉一起把祝鴻來架開,隨後關切地問了房秋實一聲:“沒傷著哪裏吧?”
“胳膊被他指甲劃了一道血口子。”房秋實氣喘籲籲的,嗓子幹巴巴火辣辣的疼。
這女人家身材嬌小真不是什麼好事,遇上這種不講理的無賴,連個還手的力氣都沒有。
就這麼拉扯了一小會,她就快虛脫了,真是不爭氣啊。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純白的的確良襯衫,這會已經被扯得崩開了兩粒扣子,隻得用手摁著。
形象全無!
要不是黃克儉剛才就幫忙摁著祝鴻來,隻怕她這整件襯衫都要被撕扒開了。
也不知祝鴻來忽然抽的哪門子瘋!
她把氣喘勻了,冷冷地凝視著祝鴻來,這個男人簡直就是個魔鬼,居然還在那裏顛倒黑白信口雌黃,倒打一耙說她不要臉,跟野男人跑了,真是夠了。
心中的怨氣被他的胡攪蠻纏徹底喚醒,她也不怕有警察在,走上前來踮起腳,糊了祝鴻來一個大耳刮子。
啪的一聲,清脆響亮。
解恨極了!
可是一個遠遠不夠,她又換了隻手,再來一巴掌!
啪!滿含怒氣!打完手心火辣辣的疼,可是真他娘的痛快!
這下她徹底上頭,左右手啪啪開打,打得原本咋咋呼呼的祝鴻來瞬間懵了。
也不吵吵了,也不血口噴人了,等房秋實十幾個耳光打完,累得大口呼氣的時候,他才後知後覺地哭了出來。
他老子都沒這麼打過他!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
他的臉往哪擱?
一時又是激憤又是羞恥,下意識就跟警察扭打起來,想要掙脫鉗製,把他受到的屈辱十倍百倍的還給房秋實。
房秋實卻抱起地上的媛媛,後退幾步,站遠了:“警察同誌,你看,我都被他拽得衣衫不整了,你們是不是該管管?我不過是他不要的前妻,早就離婚分道揚鑣了,他有什麼資格對我動手動腳?我要告他流氓罪!請警察同誌千萬不要放過這樣一個下流無恥的小人!這流氓罪,不光是為了我自己而告,也為了被他兩次搞大肚子的他姐姐而告,警察同誌,麻煩你們明天去碧水村走一趟呢,鄉親們都可以為我作證!”
房秋實說話的時候,神情肅穆,口吻嚴厲,一點都不像是在唬人。
那警員一開始聽她要告流氓罪,心裏還覺得就因為拉扯了一下就控告這個罪名,是不是有點大題小做了,可他聽到後麵,這男人居然把自己姐姐肚子搞大了,還是兩次?
別說是見慣了老百姓撕架的他,就連一旁見多識廣的黃克儉都聽傻了。
黃克儉率先回過神來:“那個,小王同誌,既然有群眾報案,那還是請你先把嫌疑人帶回去吧。”
小王跟著靈魂歸位,應道:“哎,這就把這個流氓抓進去!”
也不等祝鴻來辯解,小王直接把人銬上手銬,扭送去了派出所。
等人一走,房秋實眼中的怒火才稍稍平息了些,她把媛媛摁在懷裏哄了哄:“乖,小姨帶咱們寶貝去睡覺覺好不好呀?”
媛媛那驚慌失措的心,在房秋實將她抱起來的瞬間就踏實了不少。
她不哭了也不尖叫了,依偎在自家小姨懷裏,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轉身看著黃克儉,眼神畏懼,小手緊緊地摟著小姨的脖子,好像有點害怕。
房秋實沒多想,跟黃克儉解釋了一下,就帶著媛媛去樓上住宿了。
等她們倆離開了,黃克儉才鬆開了摁在兜裏的手。
他兜裏揣著槍呢,剛祝鴻來要是再不聽勸,說不定他已經拿出槍來嚇唬人了。
不過他倒是意外,房秋實都沒有注意到的情況,那個小姑娘居然發現了。
誰說孩子好糊弄了?
他看一點都不。
哎,等他坐下,早就被這鬧劇驚呆的港商不由得吹起了彩虹屁:“黃老板真是個好人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金庸筆下的郭大俠非你莫屬啊!”
黃克儉謙虛了一下,又談起了一批羊絨的事,最後話鋒一轉,問起了外彙的事:“老哥跟我結賬的時候,可以給我港元嗎?美金也行。”
港商一聽,這是看到了王石的故事,準備也摻和一把外彙的渾水了,倒也不介意幫他一把,道:“能是能,不過隻能給你一部分,畢竟誰也不知道大陸這邊什麼時候政策收緊。當然,要看你說的那批羊絨是不是真的頂級了,真要是質量頂呱呱,我會盡量跟公司那邊交涉,多給你結算一點。”
黃克儉也沒指望港商全都跟他用港元和美元結算,隻要對方肯鬆口就是好事。
正好陸茂行在上海,回頭讓他打聽一下現在的外彙比率,市場的和國家的都要搞清楚,他這邊才好操作。
就等明天陸茂行打電話的時候交代一下了。
此時的陸茂行,正行走在夜晚的黃浦江邊。
隨著改革開放的潮流席卷開來,新潮的事物不斷湧現了進來。
而上海作為一個港口城市一個濱海沿江的大都市,自然吸引了不少的新生事物過來。
因此,不少的投資者都會來這邊看看瞧瞧。
一座座現代化工廠不斷崛起,一筆筆難以想象的財富在這裏悄然流淌。
他的目標客戶,不是那些從香港過來的大富商,而是跟著這股潮流,掙了點小錢的老百姓。
他們有閑錢,向往更多的財富積累和更加高端大氣的身份象征。
一塊造型新潮的手表,無疑會成為一個不錯的選擇。
這一天,他已經賣出去了將近兩百塊手表。
見著人傻錢多的就直接一口價五十塊,見著稍微精打細算的,那就少要點,等對方再講講價,差不多也能以37、8快的價格成交。
這短短的一天,他已經有了將近四千塊的進賬。
這才賣了五分之一不到,剩下來的那部分,他根本不愁賣不出去。
夜深人靜,收工了,他坐在貨車裏,跟二狗子回了招待所,在二狗子的幫助下洗了洗左半邊身子,右邊就隨他去了。
第二天天剛擦亮,他又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為了他和房秋實的小家,為了港河邊上那塊剛剛圈給他們的地,為了他們前程未知卻一定會蒸蒸日上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