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儀手裏的酒杯掉進了火盆裏,火焰一下子竄起老高,把甘儀的眉毛都燎了一截,幸虧盧子平一把把他拽開,再慢點,大概有一邊的眉毛保不住。

盧子平給甘儀拍著衣袍上的火星,門外一道輕而穩的腳步聲傳來,隨即,甘儀看到了小宦官說的在宮門前的趙家大公子。

他狠狠閉了一下眼睛,趙家見過的幾位,都是一見畢生難忘的人物,即使第一次去趙家時,在門外見到的來應門的,甘儀至今也能認出來,可是眼前看到的這一位,眉眼五官確實是大公子無疑,但看過去的感覺竟然是另一個人,與他記憶裏的大公子沒有一丁點相似的地方?

伯兮對甘儀麵生得很,可以說毫無印象,不過他是跟著報信的人一路跟到這裏來,又親耳聽到小宦官叫“王上”,知道不會弄錯,又看甘儀露出不敢相信的樣子,寒冰似的麵容下略略有些尷尬。

“你上次見我時,我喝醉了。”

多的,伯兮不懂如何去解釋,也不想解釋。

虧得甘儀心竅多,一聽就懂了,心道:“你喝醉時一劍冰封一座山,那是發酒瘋麼?”

這念頭,甘儀可不敢說出來,再看伯兮一眼,眼睛一刺,心髒一蹦,渾身寒毛就這麼抖擻了起來,這還是伯兮刻意收斂了氣息。

甘儀硬頭皮道:“大公子,我奉四公子命,將趙家送出中曲國已過去了一個月,您沒有跟他們遇到嗎?”

伯兮恍然,難怪那宅院裏空空如也,又落滿了灰,原來早已經離開了。

“往何處去了?”

甘儀道:“送出中曲國後,我便不得而知了,不過,出關時走的西方的子絡關。”

伯兮一頓,有一道神識從他身上掃過——被人發現了。

他拽出一塊小木牌,這木牌上被他刻了晦金符,若非如此,他連甘儀的麵都見不到,一靠近複南便會被發現,這時已經被發現,晦金符無用,他手指一捏,木牌成灰落地。

甘儀忐忑地立著,被伯兮的舉動嚇一跳,忙道:“四公子應該是去了別處。”

伯兮看他時,他又怕又懊惱地說道:“我手下的付閑為求仙丹長生,與棲遲宮的長老勾結……此事,我是從四公子那得知的,懇請大公子原諒,那付閑雖是我倚重的宰丞,出了這等事我也不能容他,已淩遲處死了。”

伯兮這才知道蕊散人預備下桂仙釀的因由,他並沒有問罪的打算,隻要師父無恙,師弟們平安,一切都好。

他朝左手手背上一拍,手背上的紅色羽毛落了下來,乘著那道神識偏離時,將這羽毛遞給甘儀。

“此物交你保管,見到我師弟便給他。”

甘儀疑惑地接過去,猶豫道:“可是四公子離開時不像會再回來,要是見不到……”

“他會回來的。”伯兮不再說什麼,走出屋外。

甘儀忙追出去,盧子平也緊跟著,到了外麵一看,伯兮的頭發和衣袍無風自動,就像天上有他們看不見的力量,把他往天上托起。

這可是大白天!甘儀急了,滿城人要是看到,不知會不會引來什麼禍事。

伯兮像燭台熄滅後的殘煙,自如隨意地越升越高,既非他們想象的在天空上行走,也不像鳥,更不像射出的箭,伯兮自身是道殘煙,身外闊袖衣擺水似地流淌,襯出一身謫仙的氣息,這氣息冰冷,蔓延出去,讓天上等著他的六個黑袍金冠的人通身涼透。

其中一人喝道:“結陣!”

甘儀仰頭看著,心底明了伯兮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了——四公子一定在到處找他,而這冒出來的六個仙人根本不顧青天白日的,就迫不及待要跟大公子動手,這六個仙人氣勢淩厲,一看就很強,趙家的敵人果然不是他的微薄之力能抗衡,隻要雙方在數萬凡人百姓眼前亮了相,這消息無論如何都會傳到四公子耳朵裏,那時,四公子肯定會回到複南來。

甘儀將手心裏的紅色羽毛悄悄捏緊,裝出緊張的樣子扶了一下帽子,把這片羽毛塞到了帽子裏,一邊屏氣凝神看著頭頂上的天空,一邊期待起了不久後,跟四公子的再次相逢。

“落陣!”

這六人各持一支陣旗,隨著主使者的口令,法陣已成,把伯兮困在陣中,膽量是真大,可惜並沒有什麼用。

伯兮眼中寒光一凝,在法陣結成的這一瞬間,有人以為他走不脫,畏懼的想法終於變成了誅殺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