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儀道:“那些事情明日再議,今晚叫你們來,是孤要請先祖做個見證。”他抖抖袖子,身子晃了幾下,勉強站穩,端端正正站到蒲團前,百官急忙各自歸位站立妥當。
“本來仙凡有界,涇渭分明,甘顯勾結棲遲宮仙人謀取孤的性命,孤不得已尋仙求助,請列祖列宗明鑒。”擺足樣子說完必須說的話後,甘儀率先跪了下去,三叩首後直身道:“請列祖列宗為孤做個見證,孤與今日殿中臣子共同約法三章——其一,不得將仙人身份透露給不知情的人,至死方休,若違誓,天罰之;其二,孤與臣子們將不遺餘力回報仙人,視其為盟友,互相扶持,絕無他心,若違誓,天罰之;其三,妖人禍國,孤將與臣子齊心,守國土,不惜命,若違誓,天罰之。”
甘儀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其中陷阱機關有幾個大臣能分辨出來?大多數人的心都被三句“天罰之”買通了,甘儀的權謀智計,畢竟比顏曉棠成熟得多,這盤棋有得下了。
到早晨的時候,顏曉棠被凍醒過來,睜眼才發現她在腳踏上坐著睡了一夜,伯兮的手冰得嚇人,把她凍醒過來,這才是伯兮平日常有的體溫,顏曉棠貼他手的半邊臉都凍木了,還是又抓了好一會才舍得放開。
門外有放輕的呼吸聲,她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平時她就不會把衣服穿太整齊,尤其胸前喜歡堆堆疊疊的,皺得不行,一是愛好,二為了掩蓋,所以她扯不扯衣服,看著跟昨天沒有差別的。
開門的瞬間,門外四個仆役打扮的小宦官齊齊屈膝,每個人手裏還抬著東西,盆、布巾、水罐、鹽等等洗漱用的。
顏曉棠聽到他們呼吸聲在先,沒有被這陣仗嚇到,先跨出去,再反手把門帶上,示意這四人跟她走。
出了兩重院子,她才歎口氣道:“這不是宮裏,你們不用這樣。”
四個小宦官不敢跟她說話,頭低得臉都看不見,給她四個後腦勺——他們不敢背對她,但是低頭低得太狠了,四個朝天的後腦勺。
這真麻煩,顏曉棠剛要發火,外頭小碎步跑進來一個,也是看她的腳一眼,低得又隻能看到後腦勺了,聲音悶到快出不來:“啟稟四公子,尤先生前來拜訪,這是拜帖。”
顏曉棠沒有去接拜帖,小宦官很怕她的樣子,雙手抖得可以去篩麵,她要是去拿,說不定那兩條腿會站不住。
“知道了,大公子沒醒,你們隻許到這個院子,不準再往後麵去。”
五人齊聲道:“是。”
顏曉棠用神識掃了一眼整個宅院內外,這宅院在個僻靜小巷裏,地方大,冷清,今天倒奇了,院牆外多出幾十個人,男女老少都有,有的下棋,有的賣菜,還有的似乎在陰天裏曬太陽,監視?甘儀不會蠢到做這種傻事,這些“閑人”多半是有點身手的人物,派來阻攔那些想進院子的有心人吧。
昨晚人多口雜,要徹底瞞住需要下很多功夫,顏曉棠不以為意,隻要這些人不吵不鬧,打擾不到伯兮睡覺就行了,院牆裏人不多,後麵那兩重沒有人,她放心了,隨便洗漱了一下,抓扒抓扒頭發,把發帶重新係一係,就這麼出去了。
敢這麼不修邊幅去見一國之君的,除了她沒誰了,還大咧咧的,見到甘儀瞥一眼,不說話,坐下翻撿翻撿桌案上的點心,挑中一塊塞到嘴裏,一邊臉頰鼓鼓地吃起來。
甘儀臉色沒回上來,似乎更慘了點,穿著身青色袍子,整個人透出股幽深欲死的氣息,見顏曉棠不理他,笑笑,找地方坐下來,再擺擺手,讓跟來的盧子平和付閑退到門外去——顏曉棠心情好的話,可以把他的文武倚重介紹一下,顏曉棠心情不好,隻能以後再提。
“我來,是想盡盡地主之誼,看四公子有什麼需要的,請盡管吩咐。”前一晚在太廟裏信誓旦旦地說視為盟友,互相扶持,那是平等的關係,甘儀大概忘了,轉過頭就伏了低,討好得不能更明顯。
顏曉棠吞下點心,甘儀奉上熱茶,顏曉棠用根指頭抵住推回去,一眨眼熱茶就凍成了冰坨坨,甘儀肅然。
“我家其他人,尤先生也想去盡盡地主之誼嗎?”顏曉棠臉上沒動氣,不過也沒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