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再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那些日子日寇入侵,戰火燒遍大地。
不知道小鬼子從哪裏得到消息,說是他們戲樓子裏有一個地/下/dang。
於是他們帶著一個連的人,手裏拿著步/槍/刺刀,在開台後從大門突破,將整個戲樓團團包圍起來,一隻蒼蠅也不放過,挨個進行審問,勢必要找出那個地/下/dang。
彼時膽小鬼還在後台坐立不安。
馬上就要登台了,它還是大腦空白一片,想要默背待會的唱詞,偏偏腦子裏一個字也冒不出來,隻好背著手走來走去。
等它聽到外頭聲音嘈雜,幕布後傳來桌子椅子被推翻和一連串腳步斥責聲後,這才意識到不對,偷偷走到縫邊去看。
它的老師就站在戲台子上,身後護著一大群學生,鏗鏘有力。
“國家存亡,匹夫有責!這裏沒有什麼地/下/dang,如果你們非要找什麼地/下/dang,那我就是!”
“你們要是想動我班子裏的人,就先踏過我的屍體!”
再後麵又說了什麼膽小鬼也不記得了。
總之,一聲槍響。
雪白的戲服染成了刺眼的顏色。
膽小鬼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還是其他同僚師弟從後台衝過來,哭著說老師給我們爭取了時間,拉著它死命往樓上跑。
它說了謊,其實這些年裏膽小鬼根本就沒有沉睡,它一直醒著。
剛開始變成鬼那會兒,膽小鬼內心的恐懼根本無法排解,隻能日日夜夜躲在頂樓裏。
它的老師,師兄弟,朋友,包括這棟名揚北郊的樓,都消逝在了時間長河裏,隻有它留了下來,被永遠困在這。
剛開始會有一些頑皮的孩子來這裏探險,膽小鬼和他們教上了朋友。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些孩子們回去都開始高燒發熱做噩夢,請了土醫來才說是沾惹上了不幹淨的東西,後來這些孩子們就再也不來了。
膽小鬼偶爾還會在頂樓唱戲,說來也好笑,變成鬼之後它反而突破了自己的音域限製,結果卻越發坐實了這棟樓鬧鬼的事情。
它很茫然,明明它也沒有傷害別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變成厲鬼後,就跳脫出了天地輪回,然而漫長的時間讓膽小鬼這種依舊留有理智的厲鬼變得越發難熬,這才開始了沉睡,沒想到醒來後發現樓被邪/教組織占領了,還有人在這裏搞什麼恐怖綜藝。
它一直覺得自己的新老板人特別好。
膽小鬼已經好久好久沒和別人說過話了。
從沒有人誇過它。
沒有人說過它唱戲好聽,更沒有人願意說什麼“聘請你成為我偶讀員工”這樣的話,也沒有人在知道它鬼後還對它這麼友好。
可是現在——
膽小鬼垂下頭去。
麵前巨大的不可名狀之物在吞下大半個大廳後還在持續蠕動,其上附帶的粘液呈現惡心的黑紅,誰也不知道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麼。
臃腫可憎的觸手在空中揮舞著,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二樓的地板。
碎裂的粉塵木屑紛紛揚揚撒了膽小鬼一身,狀似嘲諷。
“偉大的神明!我們請求您的垂憐!”
外邊的教徒們看著突破了天花板的觸手,紛紛跪倒在地,高聲呼喚腫脹之女的大名,神情狂熱。
膽小鬼動了。
它顫抖著邁出了第一步。
“滋啦啦滋啦啦”
細碎的火星子伴隨著它的腳步明明滅滅,在地上留下焦黑的碳印。
第二步。
明亮的金紅色火焰猛然騰空而起。
火明明是至陽之物,是鬼怪最害怕的東西之一。可不知為何,這簇火焰卻從這位戲鬼的蓮鞋下蔓延而生,幽然搖曳,熊熊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