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大殿鴉雀無聲,連呼吸都靜止。
但須臾的震驚過後,那襲白衣閃電般的衝下禦座,一把抓住楊文廣還緊握劍柄的手,橫掃下盤,趁機發力,隻聽那右腕一聲脫臼悶響,稚氣尚存的臉上瞬間掛汗,怵愣的空隙就被反剪著手按倒在地!殿外護駕的侍衛們一湧而上,當即將這個在金殿揮劍意圖行刺的叛逆刀劍相抵,團團圍住!
血,陰濕了大片的胸襟,順著劍鋒淅淅瀝瀝的流下來,很快在腳下彙集成片。葉昊天隻覺筋脈上似有千軍萬馬奔騰踏越,喉間腥鹹,頭腦恍惚一瞬,身體便不自覺搖晃!
白玉堂一個箭步扶住他,一身白衣頃刻也被濺得斑斑點點!低頭一看,楊文廣那一劍雖偏離心肺卻也刺的極深,肋間鮮血如溪淌流,劍身還留在傷處。
對這般突如其來的異狀驚呆,在場一朝見過世麵的老臣們全都愕然,直到白玉堂小心翼翼扶葉昊天靠著立柱坐定,包拯與八賢王才幾乎異口同聲的大叫一聲‘皇上’!
白玉堂也震驚,火氣血性憋在心間快要炸裂一般,憤憤轉頭尋自家皇帝,誰知出人意料的,一朝天子居然沒有絲毫被人意圖行刺的恐慌,反而目光冰寒盯著中劍的葉昊天,毫不遮掩掛著一抹居高臨下的微笑!
皇上……想殺了他?!?
腦子亂成一團,但強迫自己冷靜之後白玉堂才又細想明白,楊文廣區區一個戍邊武官何以會背甲佩劍出現在天子身邊?那一劍氣貫如虹,毫不留情,為的就是要逼葉昊天臨危出手!
皇上是在試探。
宜或說是為了要一個證明。
證明他隻是個傲慢無禮的江湖郎中,而非藏隱至深的不軌之徒…
懷間一陣輕微的咳嗽,白玉堂低頭再看,中劍的葉昊天滿頭疼出來的冷汗,嘴角掛出些許血色,正試圖用手拭去。然而遇到如此突變,他那雙琥珀眼眸中完全沒有震驚恐慌,一如既往的平複,修長卷曲的睫毛眨了兩下,極為輕淡的無聲一歎,就靜靜的合了眼瞼,喘息急促。
白玉堂心中陡然一顫,終於明白了這男人的良苦用心!
那一劍,他必是猜到了。
王者之心,有誰能比他更清楚呢?
換成他,定然也會這麼做。
不躲,隻為了讓皇上安心,讓朝臣無議。
呼嘯滄桑,帝王之名,他,當之無愧。
然而,千軍萬馬,鐵血營檣,隻在北疆。
於中原,他一無所有。
孤軍奮戰,除了血肉,再也沒什麼能保護他想保護的人。
一股悲憤湧上心頭,喉間竟然有什麼生生哽住,白玉堂死死抿著唇,眉峰卻始終無法鬆弛半分!
你這個蠻子,今日這賭注,風險代價都實在是太大了....
一番猜測,在趙禎稟退了禁軍,當場毫發無損的釋放楊文廣便得驗證。誰也沒想到這個平時溫儒的君王其實也有如此深厚的心機與手段,一時間連自認為早已洞悉聖心的龐吉都驚出一身冷汗!
那襲耀眼的明黃龍袍緩緩從禦座之上站起來,圓潤的臉上神色如常並無絲毫歉疚,微垂雙目掃視一圈,最終還是落在白玉堂身邊那個染血之人的身上。
“你想要的朕都恩典了,你該做的,朕拭目以待!”
一連數日,開封府都籠罩著極為怪異的氣氛。
那個一向與神醫針鋒相對的老鼠自從帶著血跡斑斑的葉昊天從宮裏回來就似乎變了個人。不但守著房門等著公孫策替他包紮療傷,還第一時間進去噓寒問暖,送茶遞水,問醫問藥。這般殷勤引得門柱側目,哥嫂唏噓,可聽過包拯講述經過,除了震驚,似乎又想不明白這楞頭小子究竟又是受了什麼刺激才如此反常。但是當然的,誰也不問,生怕再捅了馬蜂窩。
也許是楊文廣最後關頭也起了疑慮,總之那一劍沒有致命的確算是幸事。
月色朦朧之際,廂房裏,葉昊天獨自一人靠在椅上臨窗而坐,肋間還是痛的囂張。每日進宮問診,往來顛簸實在是對不起這副身子。
如果是元洪在就好了,他暗想,倒不是瞧不起那個開封府師爺,隻是這外傷針藥,除了自己動手,還真就算得他了。
廊間步履輕盈,須臾門扉開啟,一襲雋永白衣反著月色晶亮耀眼,映得明麗臉龐俊秀高雅,宛如天人。葉昊天遠遠見了,發現少了橫眉冷對,叫囂咆哮,眼前這俠氣逼人的中原小子還真是同展昭的出類拔萃有的一比,隻不過相較那貓的溫儒沉穩與大氣雍容,他是截然相反的英姿勃發,翩然不羈,四溢著旺盛的活力。
“你還沒睡正好,爺聽說你最近胃口不佳,回來時路過‘聚仙樓’就給你買了紅燴鹿筋,趁熱吃點兒吧。”白玉堂徑直端著提籠走進裏室,見葉昊天依舊臉色蒼白,不由擔心,“可有好些?”
“已無大礙。”對方微笑,再看白玉堂擺上桌的隻有那道契丹人慣用的菜肴,他又挑眉戲謔的問,“沒帶酒來?”
那老鼠蹙眉遲疑一下:“你還有傷,喝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