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是如此,說話的時候刻薄尖酸眉飛色舞,被堵回去之後便開始傷心落淚,他想著便頭痛起來,不知道藍寧是怎麼跟著這少年跟了那麼多年,居然能夠忍耐下來。
他等了一會兒終於不耐煩,覺得今天這少年眼淚實在特別多,無奈問道:“你哭夠沒有?”
沈嵐卻沒有回答,聿飛突然覺得不對,勉強站起來靠近他,試探著去扶他的肩頭,“你……”
隨著他的手勢,沈嵐身體晃了一晃,突然便悶頭倒在地上,他臉色雪白,口鼻隱隱都有血絲滲出來。聿飛吃了一驚,按他脈搏卻發現他體內兩股真氣糾結衝擊不斷,其中一股較為柔和,聿飛一想便猜到是藍寧從他小時候便用自身內力助他練功強健身體,但另外一股卻十分陰寒,少年經脈微弱,顯是已受了不輕的內傷。
不管聿飛麵上如何對這少年不假辭色,心裏究竟不願意看他枉自喪命,想了想盤坐在地,將自己僅餘的一點內力給他輸進去,順著原本那道柔和的真氣,助他調息壓製傷勢。過了片刻沈嵐便幽幽醒來,覺得自己倒在一個溫暖安穩的懷裏,他呢喃了一聲,“阿寧。”
但他恍惚隻是一會兒工夫,隨即反應過來那絕對不會是藍寧,羞怒之下一掌拍過去,厲喝道:“你放肆!”
聿飛本來受了重傷內息散亂,被他這一掌打正,也說不出話,捂著胸口怒目而視。沈嵐瘸著腿連爬帶跳起來,這時才想起前因,他適才是天煞功的反噬,才會昏迷,想來聿飛是幫自己療傷,自己卻錯怪了他。他覺得有些心虛,咳嗽了一下,“你還好吧。”話音剛落,卻見聿飛哇的吐出一口血,整個人往後仰倒昏死過去。
“哎,你……”
一張破爛的竹席慢吞吞被人用粗繩拽著,在林間潮濕的泥窪裏挪動,竹席上躺了一個黑衣人,滿身鮮血昏迷不醒。
沈嵐拖著一條傷腿吃力地在前麵拽著繩子,他現在滿臉汙穢,早就看不出本來麵目,太陽曬得他頭頂火熱,嘴裏咒罵道:“該死的不是雨就是曬,嫌我不夠倒黴麼?”話剛出口腳下被樹根一絆,偏偏碰到的又是那條傷腿,他啊的一聲,摔在地上捂住腳踝不住抽氣。好一會緩過來,放手想檢查一下傷勢,卻看到被手捂過的地方沾了不少血跡,他嚇一跳,攤開兩手,手心全是被粗繩磨破的水泡血印。
聿飛醒來的時候,仰麵看到的是刺眼的陽光,秋葉金黃,慢慢地漂浮在風裏打旋,最後落下來,撒在那個少年的頭發上衣服上,少年滿臉風塵,皺著眉頭,又狼狽又難看,攤著兩隻手心不住吹氣。聿飛花了些時間,才認出來這滿臉泥汙的人是那個白梅花一般的沈嵐,下一刻看清了四周,卻明白沈嵐逃亡之中竟然一直帶著自己,他心裏不覺有些暖暖的東西在流淌。
“你還好麼?”
沈嵐吃了一驚睜大眼睛,才發現是聿飛醒來在問他,他抽了一下鼻子,“這個應該我問你才對。”慢慢低下頭,小聲道:“你昏迷了好久,我以為,你要死了。”
聿飛勉強笑了笑,仰麵望著天空,傷口的疼痛與發燒帶來的脫力的確讓他變得無比虛弱,他眼前漸漸昏眩,“也許……”
也許自己真要死了。
不知道宣王殿下這個時候是不是已經脫離了危險,不知道藍寧是否還好,不知道他們兩個……
他歎了口氣,沒有自己的拖累,沈嵐也會平安的吧。
聿飛閉上眼睛想要真正地休息一會兒,但是有人卻絲毫不給他這個機會。他眼前有模模糊糊一張放大的被眼淚汙泥糊滿的臉,有人苦苦地哀求他,用力搖他,“你不能死,你給我活過來!”
沈嵐見他呼吸漸漸弱去,已是彌留之兆,心裏想的是:阿寧也不要我了,你們都不要我了。一時間覺得自己也要魂飛魄散,隻顧拚命搖晃著聿飛,口鼻又開始流血。他神智已不太清晰,忽然有個東西“撲”的從他包袱裏掉了出來,那是個小小的錦盒。沈嵐一呆,隱約記得那是藍寧留給他的,叮囑過他好好收著。
他手上發顫將那錦盒打開,裏麵是幾枚發著詭異顏色的金針,還有一顆鴿蛋大小的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