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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日暮時分天光明澈,是極淺的青暈染了極淺的紫,一個白點劃過天邊,驚動秋波,山林之上俱是霞彩,那個白點漸漸湮滅在絢麗的霞彩之中。

有人披戴著日落的輝光,伸出一隻素淨的手,將那白點收在懷裏。

“靜待十日,還餘東風。”

他捏碎紙條,撫摸著懷裏的信鴿,望著遠處京城方向,露出一個冷笑。

鳳息山座落在隨京以西三十裏地,山下有皇家苑囿,周邊峰巒合抱,圍出一個山穀,這邊的百姓都稱其“坐愁穀”,源於四麵環山,幽深閉塞,難於進出來往。穀中原有幾十戶人家,都以打獵砍柴為生,漸漸遷的遷,走的走,隻剩了十幾戶。

人少,所以都熟稔得很,但是最近在張獵戶家裏,卻時常看到一個陌生少年。十五六歲年紀,長得斯文俊秀,雖然一身粗布衣裳,怎麼都掩不住眉宇間那點貴氣。那張獵戶五十多歲,早年喪妻,唯一的兒子在山外當長工,不知何時扯上了這樣不凡的親戚?

“張老伯,這是……”

張獵戶坐在門檻上叭嗒叭嗒抽著煙袋,笑嗬嗬答道:“俺家六安的朋友,從大老遠來的,哥倆在俺家住一陣,讀書人哩。”

沈嵐聽著外麵的閑聊,將爐裏的火熄了,小心翼翼倒出藥汁,給床上的人端過去,輕輕喚道:“阿寧,阿寧。”

藍寧漸漸醒來,沈嵐將他半身扶起倚在自己懷中,看他將一大碗漆黑的藥汁喝下去。他們那日與沈亦驊分開之後,念著沈嵐的身體未愈,便又耽擱了幾日。藍寧原本是想要帶他去江南,離京都越遠越好,但沈嵐卻執意不肯。他七年不曾回京,深切盼望能回到昔日府邸再看一眼自己兒時生活的地方,也想拜祭一下自己的父親。藍寧深知京城局勢瞬息萬變,不是懷舊的地方,但左右相勸不下,沈嵐借口拜祭先父,這個也無可厚非。他最後隻得同意了。兩人一路停停走走,天氣漸冷,半路藍寧卻病了。

他這病發作兩日好兩日,也不嚴重,隻是低燒咳嗽不止。沈嵐自小與他在一起,也知他素來身體不好,初時隻當是舊病,但見藥石下去,竟沒有半點好轉,這才心慌擔憂起來。

這時卻又發現身後有人暗中跟隨,兩人行蹤已露,不得已使計擺脫,躲避到這偏僻山穀中。那日偶遇張獵戶被一隻花斑大虎撲倒,出手救了,張獵戶感激之餘,便讓他們暫住在此,反正自己孤獨在家,如今多些人氣也好。

沈嵐看他醒來,今日精神似乎稍微好些,靠近去兩人額頭輕輕相碰,試探他溫度。藍寧身上一戰,略微掙開一些,這幾日沈嵐的作為愈發曖昧,明裏是照顧得一滴不漏,暗地那點心思,他又怎麼會猜不透。隻是這少年看他的眼神姿態太過熟悉,有時看著那張臉竟然會心思恍惚,如墮夢中。回神時暗暗歎息自責,這少年是自己一手帶大,譬如幼弟,自身那點不堪的心事,怎能移栽到他的身上?

沈嵐被他避開,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好容易收斂了尷尬,委屈道:“我隻想看看你今天還發燒麼?”

藍寧看他臉上被煙灰熏得一塊一塊黑,抬手替他擦拭幹淨,安慰道:“無礙的。殿下不必擔心。”他仍然稱沈嵐為殿下,這稱呼已然成多年習慣,沈嵐也曾糾正幾次,總是無用,便隨他去了。

這時沈嵐坐在床邊,伸長雙臂環抱他的腰身,偷偷比量一下,悶聲道:“你又瘦了。”藍寧捉住他的手,“過一陣子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