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煙花三月,就在洋溢著的喜氣裏很快過去了。
三更時分,窗外又下起了雨,點滴霪霖,趙綺霜醒來睜眼,看邊上仍然是空的,拿手輕輕在枕頭上撫過,隻覺得涼意。她眼前還有些朦朧,摸黑走到外間,一不小心碰響了椅子。貼身的小丫鬟匆忙起來,將袍子為她披上,“王妃……這個時辰了,您要去哪裏?”
趙綺霜這時才有些清醒,“王爺呢,還沒回來過?”
“回來過的。隻是那時見王妃已經睡得深了,便又走了。”
“……是還在書房麼?”夜色暗沉,斜織了綿長的雨絲,她一隻手攏緊了外袍,慢慢走過花廳的長廊,果然看到對麵的書房裏依然還亮著光。她抿了唇望著,覺得那點微黃在夜色裏曖昧惆悵,似乎也有說不出捉不住的心慌,不禁幽幽地歎了口氣。書房的門此時便“咦呀”開了,沈亦驊問道:“誰?”他立在門後擋住了燭火的微光,影子狹長陰沉。
他看清了來人麵孔,微微一愣,隨即皺眉道:“綺霜?我還以為你已睡了。”卻聽趙綺霜低聲道:“方才醒來的。叫廚房燉了燕窩,送來給王爺。”
沈亦驊“嗯”了一聲,淡淡道:“叫下人送過來便是了,何必自己來?外麵風涼了。”見她低頭不言,伸手拉她進到房裏,將燕窩的盅子擱在一邊。
趙綺霜抬頭對他笑笑,又覺得有些傷心,倚在他懷中也不說話。沈亦驊遲疑一下,替她理理鬢發,柔聲道:“這些天公務太忙,是對不住你。王府裏是不是悶了?過一陣子便帶你去外麵散散心。”
她極柔順地點頭,看看案上堆疊的卷宗。她嫁到宣王府中不到半月,這是頭一次進了沈亦驊的書房,看到這邊也是列了滿架的書卷,與一般家中並無不同,隻是對門的牆上掛了一張硬弓一把佩劍,旁邊還有副雪銀的盔甲,倒把滿室書香一震,立時添了武氣。她眼眸一轉,卻見牆角屏風上是一幅精致蘇繡,上麵竟是一位美豔無倫的宮裝女子。她自忖貌美,卻也覺得那像上的女子容光攝人,不禁“呀”了一聲。
沈亦驊順她目光看去,淡淡道:“那是我母親的遺像。”
魯妃一事在京中無人不知,趙綺霜自然也聽說過。她微覺惶恐,輕聲道:“是妾身失禮了。”走到那屏風之前拜了三拜,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沈亦驊扶她起身,微笑道:“何必慌張?咱們既已成了夫妻,我理應跟你一齊去拜祭我的母親。再過幾日,反正也要出去,正好我便帶你去罷。”
他母親出身本是江南一戶織造大家,後來家道中落,飄零十餘年,已找不到根係。隻有個從小看著她長大的乳母,那時正值她得寵的時光,經她資助安排,在杭州買了片小小的莊園。沈亦驊十來歲的時候,魯妃得了恩典來此省親,呆過一段時間,她一生跌宕,最後骨殖不得入皇陵,便安葬在這莊園裏麵。這裏還有他母親一些遺物,這次來正好一起取回。
京城到杭州順江而下都走的水路,沈亦驊怕妻子行程勞累,待兩人已在墳前祭拜完了,便勸她先去歇息一會。趙綺霜脾性甚為柔和順從,答應一聲便去了,半路時戀戀回頭,見沈亦驊獨自站著,衣帶在風中翩飛,神情迷惘。他張口對著母親的墓碑說了些什麼,一隻手緩緩下去,在佩劍上摩娑。趙綺霜不知何故,心中忐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