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7
邊湘趕到陳畏給的地址時, 街上的路燈已經點亮。
天空飄起大雪，成片成片的雪花落到肩頭，被體溫融化, 淚濕毛茸茸的衣裳。
這地方離學校不遠, 是一個破舊的診所, 開在巷子裏麵。
在樓茵鎮上, 這種藏在煙火氣的診所非常多，導致平時若有點兒小毛病，大家都不愛去醫院。
門簷掛著彩色塑料珠子串起來的簾, 用手撥開, 再推門進去。
一瞬間，火爐子的熱氣便撲麵而來, 睫毛沾了水, 眨動後滴到眼簾, 仿佛鑲了幾棵碎鑽。
邊湘看到了蜷縮在長椅上的王語。
對方掛著吊瓶，擱置在膝蓋的臉龐全是傷口、血汙，嘴角劃了一道大口子，衣物更是沾滿泥水, 髒的不忍直視。
任誰看了，都清楚發生什麼。
邊湘心底突然升起濃濃的憤怒。
她看著王語近乎呆滯的神色，無法想象在幾個小時前, 這個女孩到底經曆了怎麼樣的暴力欺壓。
邊湘放輕步子靠近, 張了張嘴, 卻無法說出安慰的話。
再多的安慰又有什麼用處？無論如何，也無法撫平王語的痛苦。
甚至於，會讓對方想起那些記憶。
“要不要先吃點東西……”遲疑了刹那，最終開口詢問。
呆望著虛空的王語聽到聲音, 終於動了動。
她緩慢地抬起頭。
像老舊的機器，頭顱和脖頸間，發出哢嚓的生鏽聲。
直麵之下，王語臉上的傷口更是明顯，嘴角被沙子蹂躪，剝落著斑斑點點的血漬，看程度，說不定以後會留下疤痕。
然而更可悲的是，這些外表的疤痕似乎並不重要，內心留下的傷痛，才是最需要用很長時間，甚至一輩子修複的事情。
“你……”
“我道歉了……”
王語突然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她的眼白因為哭泣布滿紅血絲，蜘蛛網蒙住視線，“我給她們跪下，磕頭，像個喪家犬一樣磕頭，可她們還是不願放過我，她們將我按到地上，像踩泥巴一樣使勁輾……”
邊湘眼角發紅：“你沒有錯，錯的是她們。”
“是我的錯，我沒有吸那根煙……”
“煙隻是借口，她們是故意那樣做。”
“……”
王語沉默了。
她心裏未必不明白，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她多麼想重來一次，如果那次自己沒有陪著邊湘……
陪著邊湘……
等等！
想到什麼，王語眼球轉動的速度越來越快。
邊湘沒有注意到反常，好友出事，她心裏也難受。
曾經的她有同樣的經曆，所以比其他人更能感受王語的痛苦。
那時候，她孤立無助，一方麵被最親近的朋友背叛，一方麵又不敢和謝女士全盤托出，在漫無邊際的欺壓臨境時，最終選擇逃避。
但如今，為了朋友，她不能再逃了。
“明天，我會去找茅曉。”
氣氛靜下來，邊湘摸了摸王語的頭：“出去買點晚飯，你有什麼想吃的？”
“……”
“馬路對麵有家餅夾裏脊，好像不錯，等會兒過去看看。”
邊湘拉上外套的拉鏈，走至門口時，聽到身後輕聲的嘲諷：
“你有沒有想過，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她頓住，回頭，王語從蜷縮中抬起眼，昔日害羞不敢看人的目光變得鋒利，像箭雨，狠狠紮破鎧甲，刺穿宣軟的皮肉：“我被她們欺負，其實都是因為你。”
“茅曉喜歡陳畏，而你明知道這一點，卻和陳畏……談戀愛。”
“所以邊湘，我的確沒有錯，錯的是你。”
“是你害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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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醫生那拿到開的藥，陳畏數了數兜裏的錢。
一共三十，正好足夠這次的費用。
付完錢，他從裏麵的房間出來，輸液大廳裏，幾個老人圍坐在火爐旁烤火，小孩則被母親摟在懷裏，鬧著入睡前最後的倔強。
陳畏走到王語身邊，她和走時一樣，依然是蜷縮在長椅上，自己抱住自己。
這是一個很沒有安全感的姿勢，陳畏心裏有些同情，但隻是同情，再多的想法卻是沒有了。
他們兩人甚至連朋友都不是，隻是偶爾見麵的同班同學，因為邊湘，才多了幾分牽連。
“錢交了，邊湘過一會兒就到，對了，你家裏的電話是多少？”
陳畏將藥放在長椅旁邊，拿出手機，餘光看到窗外的天色和大雪。
已經這麼晚了。
皺了皺眉，半天沒有得到回複，他回過神，將手機遞給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