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那兩個男記者就來敲門,冉婷準備出發了,幾個睡眼惺忪地和她說再見。關門的那一刹那,海悅突然清醒過來,也不知道受什麼驅使,居然跟了出去。
院子裏,是昨夜留下的一地狼藉,天邊太陽在朝霞的映襯下露出半邊臉,豔光四射。兩個女孩相對站著,一時也無話可說,采訪車已在發動,突然腳下搖晃,前方山上幾塊磨盤大的石頭咕嚕嚕地滾下來,狠狠砸在路麵上。海悅一個趔趄,冉婷忙一把扶住她,好猛的餘震,路斷了,車是前進不了,兩個男記者罵罵咧咧地跑去找人求助。
海悅驚魂未定,看著身邊冉婷也是一臉煞白,心下一動“你還要往前走嗎?”
“都進來了沒有再回頭的道理。”
“遍地都是記者,哪裏還有什麼‘新’聞可寫。”
“那麼後方的醫院才是真正缺人手,你們有必要堆在這裏灑消毒水,發藿香正氣液嗎?”
海悅語塞,冉婷慢慢放開扶住她的手,對著滿目蒼夷歎了口氣“外媒、港台、央視、省台,不知多少記者在這裏,我們一個小小的市台真是算不了什麼,寫出來的東西也無非是人家的重複。但這次采訪真的是我上班以來最向往的,最沒有雜念的一次,一點都不是為了掙獎金、掙表現或者年底續約,就是很想以一個記者的身份來這裏,來前線,你懂嗎?”
她想起簡潔的話“職業的原始衝動?”
“是,不過現在說這些讓人覺得很虛偽。”
“是啊,隻有談想升職或者想發財才會被人視作為真心,而那些最初的夢想,怎麼說怎麼聽都像是傻話。”
“你夢想什麼?”
“一個長年累月倒夜班,隻會照著醫囑打針輸液的小護士能有什麼夢想呢?”
“你沒有嗎,楊海悅?你說和你那個美女師姐編過一個舞台劇,叫‘壁影之吻’,是講你們護士的鼻祖南丁格爾的是不是,宋磊還留著那個劇本呢。”
“啊?”
“我看過,我還記得最後一句台詞‘上帝太忙了,沒辦法公平地照顧每一個人,所以派來了我們,由我們來照顧。’”
“這句話不是我們的原創,隻是從一聽到起就忘不了,雖然說出來夠矯情。”
“矯情是因為足夠的喜歡,總有些東西是我們放不下的。我從初中起就立誌學新聞,所以就算沒編製我也要當記者。我,”冉婷深吸一口氣“我從高中起就開始喜歡宋磊,所以再艱難也要向他靠攏。”
“很艱難嗎?”
“你說呢,你就像場地震,一下子就顛覆了他的世界,而我要慢慢一點一點地地清理,一點一點地重建,你隻見過意氣風發的他,我想你恐怕也不能保證麵對當時那個頹廢萎靡的他還說喜歡。楊海悅,你也不認識從前的我,你不會了解我是多驕傲的一個人,如果不是為了他,我無法想像我會這樣地放低我自己。”
“那也值得啊,終究成功了。”
“是的,很值得。我告訴宋磊你在華城,我知道他會來找你,我不想守著一個搖搖晃晃的承諾,我要看看在他心裏,到底是誰比較重要。現在,我真的可以安心了。”
“真的安心了?張冉婷,你沒聽說過嗎,相愛無非兩種結局,要麼相濡以沫,厭倦到終老,要麼相忘於江湖,想念到哭泣。你就和他在油鹽醬醋中慢慢變老吧,小心他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會想起誰?”
“相忘於江湖,聽起來很浪漫,但做柴米夫妻才有真意義。就算他會在某時某刻想起你又會怎麼樣,隻要現實中沒有交集,越想念就越遙遠,我可以說服我不介意。咦,石頭搬開了?路通了,我走了,再見吧,最好再不見!”
也許再不見是最好的吧,你說得對,長相思永遠敵不過長相守,有些事你真的可以不介意,我和他,隻能從兩兩相望走到兩兩相忘而已。像我這樣的人,沒有你聰明也不如你勇敢,所以注定攀不上最高的山峰,趟不過最深的河流,做不成最想做的事情,也靠不近念念不忘的人。但是,蜜桃甜,檸檬酸,鳥飛天,魚潛水,各有各的軌跡。每個人以自己的方式來選擇生活,快樂相同,遺憾不一樣,我們都,各安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