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十五歲前,都在做房屋裝修工作,跟一個重慶老板,全國各地東奔西跑。
最開始我們施工隊的人不多,才十幾個人,條件相當艱苦,好在老板對我們不錯,尤其是對我,阿善,小王,老周我們四兄弟,因為我們四個是最早來的一批人,活也幹得比較好。
阿善是廣東人,人長得挺結實的,性格也好,為人很爽快。小王福建的,矮個子,我們常常取笑他的身高。江西人老周是我們中年紀最大的,其實也大不了幾歲,隻是長相顯老。而我本名叫杜邱,浙江人,他們習慣叫我邱哥。
我們四人經常混一塊,住同一個宿舍,關係非常好,像親兄弟一樣,隊裏其他人喜歡叫我們四人幫。
那一陣,我們在廣西施工,給一個新建的住宅區裝修維護。住宅區名叫海上花園,內設小高層公寓樓,連體別墅,獨棟別墅,對綠化景觀的要求很高。因為人手不夠,我們老板隻好臨時招人,從當地招,本來四人一間的小宿舍房,硬要擠下五到六個人,我們四兄弟的宿舍也不例外。很快,就有一個人來到我們宿舍,他叫啞巴。
啞巴是北方人,不能說話,年紀跟老周差不多,聽說是老板親戚介紹來的。剛開始的時候,啞巴並不和我們住一起,因為他長得醜,性情又古怪,做事墨墨跡跡的,我們都不喜歡他。後來人多了,宿舍實在安排不過來,老板就讓他住我們宿舍,這下我們被迫要跟啞巴近距離接觸,還被他占掉宿舍的一點地方,覺得非常麻煩,對啞巴就更討厭了。
剛跟啞巴住一起時,我們幾乎把他當成空氣。我們不跟他說話,無論做什麼事都是我們四兄弟一起,根本不管他。比如吃飯,我們隊專門有個大爺管飯,但爐灶設在小區裏,我們的宿舍又不在小區,離小區大約一公裏左右路程,所以我們每天晚上要去拿飯,我們就從來不幫啞巴拿,寧願讓他自己跑一趟。
另外如洗衣服,買水,領生活用品,我們也不管啞巴,讓他自己解決。有時啞巴從工地回來晚了,敲半天門我們都不開,有次讓他在門外十足等了半個鍾頭。
啞巴習慣早睡,我們又習慣晚睡,但我們從來不顧及他,邊吃宵夜,邊大聲喧嘩,常常弄得他翻來覆去睡不著覺。說起宵夜,我們四兄弟最愛吃的就是火鍋,我們有個鍋子,是阿善買的,我們經常會弄點火鍋食材,買點酒,在宿舍大吃大喝,把滿屋子搞得香噴噴的。啞巴有時候嘴饞,站在一旁默默看我們吃,我們總叫他走遠點,說沒他的份,讓他別破壞我們興致。偶爾我們酒喝多了,會嘲諷他,說他整天一幅娘們樣,不像個男人,還拿他不能說話做文章,讓他有本事開口罵我們。
有一次,啞巴半夜嗚嗚咽咽的,吵得我們睡不好覺,我們一火大,直接把他推出了門外。那時候還是冬天,他就在門外坐了一晚。第二天我們才知道,原來是啞巴生病了,高燒到40度。因為這件事,老板找我們談了話,他說這啞巴好歹也是他親戚介紹來的,讓我們別太過分。我們終於收斂了些,至少不再嘲弄啞巴了,偶爾還會幫啞巴拿拿飯。
沒想到我們幫啞巴拿飯後,啞巴竟對我們感恩戴德,對著我們每個人鞠躬,顯得非常欣喜。我當時就想這人是不是腦子有毛病,我們這樣對他,他反而不記恨我們。話說回來,啞巴從來沒對我們生氣和抱怨過,即使是他被關在門外那次,也是正巧有人撞見,看到了,才把事情告訴了老板。
之後,我們和啞巴的關係緩和不少,雖然仍對他不理不睬,但起碼不像以前那麼排斥他。吃火鍋的時候,我們也會給啞巴盛碗湯,讓他站一旁去喝,啞巴每次總興奮得像個孩子,手舞足蹈的。
逢年過節的時候,我們偶爾會見啞巴坐在大門前的台階上發呆,尤其是除夕那天晚上,我們隊裏好多人都趕回家過年了,包括阿善,小王,老周,就我和啞巴留在宿舍,我見啞巴坐在台階上哭。後來我才知道,啞巴從小父母因為地震去世了,沒幾年連他的養父母都死了,啞巴一直在做小工,還給人家裏當傭人,介紹他來的老板親戚,正是啞巴當傭人的那戶人家,那戶人家也是瞧著他人老實,心地善良,才想幫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