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父親的謀劃(3 / 3)

“可是您沒有告訴女兒下一句,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母親從我的手上接過燕窩,放回了妝台,她用手輕輕撫摸著我的頭發,“孩子,世人常用海東菜來混淆燕窩,可無論如何,燕窩就是燕窩,誰也取代不了。”

母親說著,坐到了我身後的椅子上,我轉過身來看著她,她慈愛的看著我的眼睛,“母親是主母,就要賢良淑德。母親出嫁前,也如同你這般愛憎分明。隻不過出嫁後,夫君為天,縱使母親有再多的個性,也要為了自己的‘天’而收斂起來。各房夫人對我如此,不外乎是覬覦主母的身份,我若以主母的身份懲處他們,你父親也定會記恨於我。芬兒啊,你記住,善良不代表懦弱,那些蠻橫霸道的人,在他們的內心深處,卻是個自卑的可憐人。我們要以一顆博愛的心來對待弱者,不要在乎自己的得失。”

“可是娘,您這麼多年忍辱負重,與世無爭,父親又可曾念過您的好?”我問。

“當然有。要不,怎麼會讓你去選秀呢?”母親笑著說。

母親在麵臨與我的離別之時,雖心有不舍,但以她的認知,卻覺得父親讓我參加選秀,是天大的恩典。今日顧氏雖然嘴上強硬,卻已經顯露出了卑屈之態。或許等宮廷的聖旨送過來的時候,母親便真的能成為這個家裏名副其實的主母了吧。

又過了些天,宮裏皇貴妃的懿旨傳到了府上。我要被選入秀女入宮的消息在府中已經完全傳開了。之前隻是父親與母親間的爭執和商議。與其說商議,不如說是母親的迫於無奈和唯命是從。

“母親,您嚐嚐這個。”母親的房中,我夾起一個鮮蝦甜菜餡的包子,遞到了她的碗裏。

“味道甚好。”母親笑著點了點頭,“這幾日廚房送來的早點,都特別的豐盛呢。”

我苦笑,這些年,母親為了她自己所堅守的“出嫁從夫”,維持著這個大家族,不知受了多少苦,甚至可能連一頓像樣的早餐都沒有用過。如今,一籠甜菜包子,幾碟小菜,三色粥食,外加五種肉質熟食,便能讓母親如此的滿足。或許她在意的,並不是食材種類的多少,而是父親能再度把她放在心裏的這種情分吧。

“呦,主母正在用餐啊,大小姐也在。妾給主母問安了,您今早晨起可還大安?”隨著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六房薛太太走進了母親的房中。薛太太是父親最後的一房夫人,僅比我年長五歲。

“是啊,這甜菜包子很是可口,妹子進過餐了嗎?一起吧。”母親說著,便招呼宋嬤嬤添置椅子。

“哦,那倒不用了。妾在房裏已經吃過了,隻不過沒有大姐這兒的豐盛罷了。這不,妾聽說大小姐要進宮選秀了,妾入府晚,沒什麼好的細軟,這一盒子套裝的苗銀首飾,是入府時候的陪嫁,一天也沒舍得戴過,就轉贈給大小姐了。希望大小姐帶著它殿選,能夠飛上枝頭,也讓妾的首飾,沾沾皇族的喜氣。”薛氏說著,便從身後丫鬟手裏接過了一個大紅色的錦盒,打開一看,裏麵整齊的擺放著一對銀鐲子,一對鑲嵌孔雀石的銀釵,一枚鑲嵌綠鬆的銀戒指,還有一條純銀牡丹花題材的項鏈掛件。

“妹子,芬兒的首飾我們已經去金鋪定製了。這是你的陪嫁,好好收著吧。”

“大姐送的是大姐的,我這個六娘送的是六娘的。大小姐揚眉吐氣,咱們道台府上下,乃至整個宗親,都喜不自勝呢。您能收下妾的首飾,那是看得起妾身。”薛氏說著,站起身來,跪下行了個禮,“妾從前少不更事,對主母和大小姐多有得罪,還望主母能不計前嫌,寬宥妾的無知之罪。”

“妹子,此話。。。”還未等母親說完,我便搶過了話來。

“薛姨娘悔改的好快啊。”說著,我放下筷子,站起身來,將她扶了起來,“快起來,快起來,您這是做什麼?此去經年,千裏迢迢,還望您能夠好好替我照顧母親。若是來日我沐了皇恩,將咱們鈕祜祿家搬到了京城,再當麵對您道謝。”

這薛氏與顧氏等人不同,我見她也還算真心實意,便也沒有過多的刁難,隻需告訴她日後還有相見的可能,她便也不至於隻是一時的頭腦發熱,諂媚於母親。若她無法從一而終,無論是我落選回府,還是他日飛上枝頭,都有再見的可能。如此一來,她便也多了一份忌憚和真誠。

“主母,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在外麵候著呢,說要給您問安。”此時,管家從外麵走了進來,對主母說。

“喲,看來姐妹們對大姐的心思都是一樣的。”薛氏尷尬的笑著,又不忘將那套首飾塞進了我的懷裏,“孩子,記著,一定要帶著去殿選啊。”

曾經,幾房姨太太們仗著父親的寵愛,對年老色衰的母親諸多挑釁,甚至是羞辱。而現在,幾房姨太太們開始對失寵多年的母親諂媚起來,也對我這個不太受父親疼愛的長女頗為關愛,送來了許多東西。

此刻我忽然明白,或許母親的心底,是希望我入宮的。雖然有些許的不舍和糾結,但是我若能成為宮內的主子,母親在府裏也能挺起腰板,不用再受那些狐媚子們的冷眼。想到這,我的內心陷入了一片為難。

道光二十九年,驚蟄。在靜皇貴妃的一力操辦下,道光皇帝舉行了他人生中最後一次的選秀,而我,也即將坐上前往京城的馬車。

臨行前,我特意叮囑母親好生照看海子。風雪已停,窗外乍暖還寒,大有春回大地之象。可是遠在千裏之外的京城,據說還是一片大雪蒼茫。

父親率領府中家眷奴才,在後門為我送行,因為我是女子,族中規矩僅能從後門嫁娶。我登上馬車,看著心意已決,高瞻遠矚的父親,淚流滿麵的母親和海子。以及那些妒恨交集的姨太太和庶子們,我沒有哭。

馬車裏,我緩緩地拉開窗簾,悠然的吟誦著元稹的《行宮》“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