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陸驍隨意地披著外衫,露出胸膛的肌理,他仔細洗幹淨手,用沾了清水的濕布巾替謝琢擦去身上的細汗,又順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可不能貪心,明日還要騎整天的馬,真給你了,你明日肯定會難受。”
仰了仰頭,謝琢輕輕咬住陸驍的指尖,負氣似的磨了磨,但又不得不承認陸驍說的話是對的,隻好又理虧地鬆開牙齒。
這些日子,謝琢被養出了不少小脾氣,陸驍看得好笑:“好好睡覺,等到了淩北,你就算哭著叫哥哥也沒用。”
謝琢橫陸驍一眼,不過他此刻雙眼含水,毫無威懾力就是了。
夜已深,兩人躺在床上,陸驍很快發現,謝琢眼睛雖然閉著,但一直沒有睡著。
自前事了盡,謝琢夜裏睡得安穩許多,驚夢的次數也少了,像今日這樣的情況很是少見。
把人攬進懷裏,陸驍用下巴蹭了蹭謝琢的發頂:“阿瓷可是在擔心什麼?”
“嗯。”謝琢側過身,枕到陸驍肩上,有些遲疑,“後天上午就會到蒼煙台,陸將軍和宋姨……是什麼樣的人?”
“宋姨”是他小時候的叫法,在他印象裏,宋語歸是個言語溫和的人,笑容好看,會將糕點切成小塊喂給他,會在他喝完一碗藥後誇獎“我們阿瓷真厲害”。
可已經過去了十二年,世事變遷,他也不再是十二年前的阿瓷。
謝琢又解釋:“我沒有多少與長輩相處的經驗,所以有些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是好的。”
陸驍隻覺心口處被銳器扯了一下。
他的阿瓷在擔心,擔心自己不會與長輩相處,擔心自己不能討得長輩喜歡,擔心兩人相戀會不會引得長輩嫌惡……
緩了緩心口的疼意,陸驍收緊手臂,語氣篤定:“不用擔心,我保證,他們都會很喜歡你的。”
握著謝琢清瘦的肩膀,陸驍忍不住吻了吻他的臉,又認真道:“阿瓷隻需要做阿瓷,不必為了任何人改變。”
又趕了一天的路,終於在第三日上午,照夜明和雪見一起停在了陸家的大門前。
陸淵和宋語歸就等在門口,兩人都穿著家中常服,目光同時落在了謝琢身上。
謝琢被陸驍扶下馬,正有些手足無措,就見宋語歸提著裙擺,快步走了過來。
對方和記憶中沒有什麼不同,身量高挑,一雙眼總是帶著笑,眉宇間一股英氣。
謝琢立刻抽回被陸驍握著的手,站定後,澀聲叫了一句:“宋姨。”
宋語歸聽見這個稱呼,眼眶立刻就紅了,她看著謝琢,努力笑了笑,壓下嗓中的哽咽,關切道:“從洛京到淩北,路這麼遠,阿瓷肯定累了吧?現在到家了,到家就好了,都好了。”
聽見這句,謝琢一怔——家?
這個字對他來說,極為陌生。無論是清源的宅子還是永寧坊的小院,於他來說,都隻是住處而已。
他的家,早在鹹寧九年就已經沒了。
就在短暫的怔神間,謝琢的手被宋語歸握住,引著他往府裏走。
“之後你就跟馳風同住,好不好?他的院子寬敞,不過他是個不愛碰筆墨的,書房臥房都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我就做主讓人移了一張書案進去。聽馳風說,你喜歡瓷青紙和鵠白紙,不愛用濃墨,喜歡用‘光清而不浮’的蘭煙墨,我就都備了一份放在桌案上。”
“勞宋姨費心了。”謝琢的手臂僵硬,一動不敢動。
和陸驍滿是硬繭的寬大手掌很不一樣,宋語歸的手很軟,像是帶著一股馨香,溫溫熱熱。
讓他不由想起幼時被母親牽著的感覺。
“這有什麼費心的,房裏還添了書架,到時阿瓷有喜歡的書,就都可以放上去。馳風說你喜歡下棋,棋桌也備上了,就在窗邊的矮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