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問她, 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她一下子怔在那。
是啊,她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呢。
那聲音太過於熟悉,少年時對方傾述的那些衷腸, 午夜夢回曾多次出現在耳畔,熟悉到她都不必轉身, 也知道說話的人是誰。
鼻尖驀地一酸,眼眶裏瞬間就聚集起了一灘水汽, 整個人呆呆的站在那, 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她已經許久沒有夢到過他了,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久遠到她自個都記不太清了。甚至於現在都不敢回頭, 擔心剛才聽到的不過是幻覺罷了。
等了片刻,身後傳來那人從牆頭一躍而下的聲音, 隨後闊步走到她麵前, 挑眉問道:“怎麼了, 瞧見我跟看空氣似的, 我最近沒……”
話說到一半, 觸及到對方紅了一圈的眼眶時, 他突然間就頓住了, 隨後小心翼翼的問:“怎麼哭了, 誰欺負你了?”他冥思苦想許久,試探著說, “是不是謝六?我那日聽到他說……算了你在這等著,我去將他揍一頓。”
他臉上集聚了一點煩躁和怒氣,正要轉身去揍人時,卻被一道輕輕的聲音給喚住了:“沒有,他沒惹我。”她依稀記得, 謝六不過是個嘴上能說的罷了,實則沒什麼本事,也不敢真的招惹誰。
她看著眼前高大的身影微微怔神,他背著光,替她擋住了太陽,俊美的五官精致而肆意張揚,仿佛又看到了從前長安城中那個人人稱讚的少年郎。
雖是選擇從軍,但他身上卻全然是世家子的矜貴,儀態氣質全無傳聞裏頭武人的粗俗氣,看上去隻讓人覺得風度翩翩,麵如冠玉。
任何一個有大抱負的大齊士子,追求的都是出將入相,即便是武人,所讀的書也半本都不會少。
“不是謝六?”他站在那,眉頭皺的更深了,兩道濃眉幾乎要擰在一塊兒,神色間帶著幾分茫然和無措,“那是誰惹著你了?”
他沒有姐妹,也甚少見對方哭過,此刻見朱少君紅了眼眶,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哄。
想了好一會了,他拿過方才掉落在朱少君頭上的那朵紅梅,小心翼翼地簪在了她的鬢發間,軟下聲音說:“剛才我看到池邊有許多人,你今日這麼漂亮,待會兒若是哭花了臉,這多不好。”
朱少君:……
說話,他又補充了一句:“當然,哭花了也比旁人要好看。”
不得不說,朱少君的心思他可謂是了如指掌,即便是在夢境裏頭,一想到自個精心打扮的妝容,待會有被比下去的可能,她整個人都不好了,立馬打算收斂住眼淚。但情緒一上來,卻又是沒那麼快能收回去,反倒是添了幾分楚楚嬌柔的模樣。
她抬手想要去摸一下被他簪在頭上的東西,卻被攔住了:“這朵紅梅正襯你今日這身衣服。”
朱少君吸了一下鼻子,輕聲說:“顧維,我夢到你了。”
“哦?”顧維心中一喜,暗想她竟是睡夢中都放不下自己,但麵上卻不動聲色問道,“夢著我什麼了?”一邊說著,他一邊覷眼觀察她的神色,心中有些雀躍起來。
朱少君抽抽噎噎:“我夢到你死了。”
顧維:“……”
滿腔的話,一下子被他給咽了回去,神情也變得微妙了起來。
“我夢到你死的很慘。”朱少君繼續說,“我夢到你被人砍了好多刀,流了好多血。”那場大戰極其慘烈,甚至於大部分人的屍首都收集不齊,他也不例外。
顧維:“……”
聽人說著自己的死狀,他心情頗有些複雜的看著麵前的人,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來。但在觸及她慌亂的麵容和難過的眼神時,心又不自覺的微微軟了下來,輕聲說:“我還沒死呢,不是好端端的在你麵前麼?”
聽他這麼說,朱少君卻更加傷心了:“馬上就要死了。”想起無論是從前還是這個夢境,他都對未來的苦難無知無覺,她心口像被人給拽住了一樣難受。
顧維:“……”
他深吸了一口氣,將聲音放得更軟了些:“我聽人說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別擔心了,你夢著我死了,說不定就代表著我好好活著呢。”
朱少君愣了一瞬,又想起來這是個夢境,倘若他說的是真的,現實中的他戰死了,那是不是說明這個夢境裏的他能活得好好的?
本該鬆一口氣的,但想著想著,淚水卻突兀的洶湧而下。
“可我還是好難受。”她嗚咽出聲,“顧維,我醒來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從昨日午覺醒來見到母親開始,她的淚水便沒有斷過。
她父母都是沒病沒災走的,雖難過,但卻不像顧維那般突兀,且摻雜了太多的遺憾。
見她哭的這樣難受,仿佛夢中的事她是親身體驗過一遍,顧維一下子又有些心疼起來。她被朱家人養得嬌氣,哪裏見過那些事情,現在被嚇著了,也實屬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