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怪你太有看頭(3 / 3)

片刻後鐵慈聽見身後冰層爆裂之聲響徹全洞,大片碎冰潑出來險些砸到坐在最後的丹霜。

鐵慈嘖嘖一聲。

她也不是故意的。

大概就是老天看不慣丹野退婚還退這麼囂張,安排他每次見她都這麼倒黴吧。

這個念頭還沒閃完,身後忽然風聲呼嘯,有什麼巨大的東西轟然而來,氣勢如山傾,鐵慈來不及回頭,控製著雪橇往旁邊一移,蓬地一聲衝進旁邊的雪堆,濺起千層雪。

衝入雪堆之前鐵慈眼角餘光瞄到撞過來的竟然是那個巨大的冰池,此時才發現那東西是活動的,順冰溜得飛快,冰池擦著鐵慈的雪橇而過,徹骨的寒氣和埋頭的雪險些把鐵慈凍閉了氣,隨即砰然一聲,巨響震得整座山洞都似抖了三抖,雪橇上三人齊齊被震起,雪堆被震散,不知道哪裏嘎吱一聲,像是什麼機關被打開了,鐵慈忽然身下一空,連人帶雪橇齊齊掉了下去。

她掉下去的時候,丹野正撲過來準備抓她,也一起隨著掉落,鐵慈於亂花碎雪裏清晰地聽見他用西戎國罵罵了一聲。

但鐵慈顧不得了,掉下去的瞬間她感受到了熱浪,夾雜著嗆鼻的煙味,那熱度比先前的溫泉洞熱得多,像是底下架了一個沸騰的大鍋,正在等著她下鍋。

鐵慈百忙間大喊:“抓住所有能抓住的!”

同時伸手一抓,也不知道抓住了什麼,光溜溜又毛茸茸的觸感,柔軟又堅硬,彈性又紮實,很奇怪的手感,然後她又聽見了一聲鷹唳伴隨一聲國罵。

滿頭碎雪飄落的瞬間被熱浪蒸沒,鐵慈一低頭,看見懷裏居然抱著一雙大腳丫子。

再往上看,看見一雙勁健小腿,腳踝上栓著用青金石、天珠、犛牛骨和琥珀串成的珠鏈,還有一卷垂下的紅袍褐帶。

鐵慈:“……”

上頭丹野怒蹬大腳:“你給我下去!”

鐵慈低頭看,看見丹霜抱著自己的腰,赤雪抱著丹霜的腿,最下麵的赤雪搖搖蕩蕩。而在她身下,不是一個大熱水鍋,而是一整片的黑壓壓的坑,偶爾還有點白色,邊緣卻又流動著赤蛇一般的紅光,在一片黑暗中不祥地閃爍。紅光周圍有嫋嫋的煙氣升起,熱浪正是由此而來。

黑色是燃盡又冷卻的炭,白色是正在燃燒已經熄滅的炭,紅色是正在燃燒的星星炭火,這是一個巨大的炭爐!

冰洞之下,竟然是燃燒的炭洞,上下洞之間距離並不高,掉下去摔不死,卻會被燙死,鐵慈聽見嗤啦一聲,似乎什麼被燒著了,隱約有暗紅的火星一閃一閃地向上升。位置最低的赤雪吸了一口氣,引發一陣咳嗽,鐵慈問:“赤雪,你是不是衣帶被燒著了!”

赤雪:“沒有!公子你放心!”

一邊回答,一邊拔下自己的簪子,割斷了衣帶。

赤雪就連頭上的簪子,都是一邊鋒利如小刀的。

衣帶割斷,但是危機並沒有過去,因為拉住丹野的是海東青,而海東青力量再大,也拉不起四個人,全靠那隻鳥聰明,在將要落下的瞬間,鐵爪摳住了上頭的冰壁。

但是冰層再厚,也同樣禁不住那鐵爪帶著的四個人的力量,哢嚓一聲,海東青一聲長唳,冰層裂開,鐵爪下滑,堅硬的岩壁一路崩飛碎石無數,摩擦之聲戛然聽得人牙酸。

四個人也隨之不斷下墜,最底下的赤雪腳底已經感覺到了炭火的灼熱,卻咬牙一聲不吭。

鐵慈大喝:“把冰抓下來!”

刀光一閃,丹野的彎刀盤旋而上,越過頭頂洞口,繞著上頭冰壁轉了一圈。嘩啦啦一陣響聲起。同時海東青也抓到了洞底,尖唳一聲順著冰洞滑倒。

砰地一聲,四人跌落炭爐,與此同時,頭頂晶光耀眼,大片冰雪落下,碎雪亂冰瞬間汽化成水,如雨般濕了四人一身,大片的冰塊則轟然砸下,大炭爐裏立即處處響起冰火交擊的嗤啦之聲,煙霧騰騰而起,一時間遮得人什麼都看不見。

腳下黑炭頭頂冰雨,一時間冰火兩重天,但好在冰雨總算澆滅了大部分的炭火,腳底熱歸熱,但並不能令人燙傷。鐵慈看見上頭有柱子,令丹霜擲出腰帶,四人順著爬了出去。丹野沒穿鞋,走得分外小心,忽然腳下裂響清脆,身子一歪,隨即一聲大叫。

鐵慈回頭,就看見丹野叉著雙腿,極其小心地慢慢後退,等他退出一步,鐵慈才看見一塊炭被踩翻,一截黑烏烏的長形物體翹了起來,那不規則斷裂的尖銳的邊緣,正對著丹野空蕩蕩的袍子,顯然剛才丹野踩翻了炭塊,這東西忽然刺出來,從那東西足有兩尺許的長度來看,多虧丹野腿夠長,不然恐怕瑞祥殿的小蟲子,就要添新姐妹了。

丹野難得的臉發白,看了那東西半晌,一抬頭死死盯住鐵慈,鐵慈第一次認識到,原來吃人的眼神是這樣的,看來這家夥把這次倒黴的帳也算她頭上了。

她也無所謂,灑然一笑。虱多不癢,債多不愁,得罪到死又怎樣?沒得罪他的時候,也不見他溫柔一些。

爬上去才發現這處四麵有壁,看起來就是一個巨大的爐子,再從外爐壁上爬下去,到了底部,可以看出底下有爐門,生鐵爐門上也是一個個的細扁縫隙,密密麻麻看得人要得密集恐懼症,鐵慈看了一會,一伸手拔出丹野的彎刀,丹野猝不及防,大怒抬腿要踢,鐵慈已經閃電般把他的彎刀插入了其中的一個縫隙。

嚴絲合縫。

丹野的腿半途硬生生停下。

鐵慈已經將刀拔出,拋還給他。

“鍛刀巨爐。”

丹霜赤雪驚歎地仰頭看那巨大炭爐。聽說過鍛刀的重要工序就是炭爐高溫百煉,然後不斷捶打,即所謂千錘百煉成鋼。

但日常打鐵匠不過一爐一台,哪裏見過這般的場麵。如果這些密密麻麻的洞每個都屬於一柄刀劍,那麼這裏豈不是能最短時間內練出千百刀劍?

這個洞很大,炭爐旁邊果然有石頭平台,可以看出被一次次砸過的痕跡,牆角堆著一些鐵錘。地上被收拾得很幹淨,鐵慈仔細看了一遍,才從角落裏撿出幾塊灰黑色的石頭。

她敲了敲石頭,聽了聽回音,感受一下硬度,將石頭放進自己懷中。

她在這洞中找了找,果然發現還有一處通往上頭冰洞,這一處就平緩很多,明顯是人工開鑿,還鑿出了簡單階梯,兩壁有不少硬物拖拽摩擦的痕跡。

到得如今,鐵慈也算驗證了心中的疑問,正想原路返回,忽然聽得上層洞中遠遠傳來人聲。

有人進洞了。

鐵慈問丹野:“你之前是從哪裏進入溫泉洞的?”

丹野對著她抬了抬腳。

鐵慈:“?”

“給我把腳舔幹淨,我就告訴你。”丹野微抬下巴,左邊耳垂上青金石珊瑚耳墜和他的目光一般閃閃地晃。

鐵慈看他一眼,笑笑,轉身就走。

對方聲音越來越近,聽人數不少,最先衝到炭爐洞,但此時鐵慈正好順著那道縫隙進了冰洞。

丹野跟過來,覷著鐵慈,然而鐵慈看也不看他一眼,不急不忙低頭一看,找到之前丹野下滑的痕跡,順著痕跡找到冰洞裏一處狹窄通道,先前丹野洗澡被她看見,就是從這裏躥進冰洞的。

再順著那長長的通道回到溫泉池,她帶幾人回到溫泉洞的時候,那批找人的人正好搜索完炭爐洞,去了冰洞,火把從洞口一晃而過。

那些人搜索完冰洞,進入溫泉洞的時候,鐵慈已經順著溫泉的方向,走入了溫泉洞的深處。

溫泉洞原本是半封閉的,之前住在這裏的人把這裏當湯池用,從沒想過這洞是通的,倒是丹野在山洞裏住著的時候,出於好奇往裏走,最後走不通,便砸開了一片不厚的石筍,破開之後,找到了這處溫泉池。

順著丹野劈開的路一直走,穿越整個山腹,鐵慈不時看見那種灰黑色的石塊散落於地,便是整個石壁到了山腹朝下的位置,也是整片的那種灰黑岩石。

前方微微出現光亮,到出口了,出口處藤蔓密布,洞壁上石縫間探出淡紫色的小花,鐵慈湊近,看了看那些小花上折斷的莖葉,正要撩開洞口遮蔽的藤蔓,忽然聽見了人聲。

鐵慈立即做了個暫緩出來的手勢,側身在一邊,悄悄撩開了洞口的藤蔓對外看。

這裏算是半山腰,前方一方突出的崖石上,立著幾個人,但鐵慈一眼就看見最前方那個黑衣男子。

那人身形頎長,烏發似漆,垂在緊束的腰際,周身都是濃如夜色的黑,整個人凝如墨玉,唯有衣袖下垂落的手指指尖雪白,像烏崖上落了雪。

是那種僅僅看背影,也知道定然芝蘭玉樹,皓齒丹唇,十足美人。

他正看著山下,和身邊人交談著什麼,“……看他們這行路方向,應該不會走水路了。”

他身邊一個男子應道:“接到消息,海右都司和登州千戶所都有動靜了。”

鐵慈一驚。

海右都司是海右最高的軍事指揮機構,即都指揮使司,負責海右一地的軍事保衛,而登州是距離來州最近的州府,登州千戶所捍衛登州一地,受海右都司管轄。

現在這兩處都在調兵,那麼,哪處是忠哪處是奸?

沈謐拿了自己印信去調兵,到底去的是哪處?

從時間來看,應該是登州,但是如果他調的是登州兵,海右都司卻動了,那問題就大了。

而眼前這幾人,顯然一直注視著滋陽的動靜,又是何方神聖?

鐵慈原本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此刻心神都被他們的對話吸引,隻顧著琢磨,心中剛才一閃而過的一個想法也忘記了。

身後丹霜和赤雪也明白其間危機,丹霜微微一動,外頭黑衣美人忽然回頭,“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