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陛下……恕老臣對此事記憶不清……”報上來的戶部尚書一邊慌亂地撿起折子,一邊想這位五年前還不知道在哪座宮裏做小可憐,是怎麼知道這麼一件不起眼的小事的?那麼就是即位後知道的?即位不過才半年,各部檔案浩如煙海,內閣以及自己都不記得的事,他是怎麼記得的?
“……禦史風聞吏部武侍郎有貪賄不法事,但將武銳及相關人等下獄拷問後未能查得實證與口供,現武銳家人叩閽訴冤,矛頭直指陛下,煽動諸臣不滿……”慕容翊聽著,笑了一聲。
讀奏章的內侍驚得立即停下。
“沒有實證?”
“回陛下,確實沒有。武府裏外不過三進,屋舍用具皆極其素樸,老舊笨重,一看就是用了多年之物……因此現今坊間物議紛紛,都說陛下冤屈忠良……”
慕容翊唇角一彎。
眾人膽戰心驚。
陛下一笑,必定有人倒黴,笑的越美,倒黴越厲害。
“武銳日常有什麼愛好?”
“此人日常起居簡樸,深居簡出,不好美人醇酒,也不喜人情交際,更不喜出門遊樂……”
“隻要是人,就不可能沒有任何欲望。就算沒有欲望,也有習慣,再想。”
“是……是……哦對了,就是他每隔十天半月,喜歡去鬼街逛一圈,買些不值錢的小玩意。”
“這些不值錢的小玩意都在哪?”
官員被問住,頭上冒了汗,負責搜檢府邸的將領也一臉空白。
都是些明知道不值錢的東西,誰在意?
“去查這些不值錢小玩意的去處。”慕容翊道,“沒聽說過雅賄嗎?古玩贗品低價買入,有求於其的人當作真品去買,或者反過來,正品當贗品,低價賣給武銳。”
群臣一臉被打開新世界的表情。
“可那贓款……”
“方才說,家具老舊笨重?”慕容翊道,“你會把極其笨重的家具一用幾十年嗎?市麵上竹木家具又輕又便宜,為什麼不用?”
那將領和禦史恍然,忙領命匆匆去了。
群臣低著頭,沒什麼驚歎表情,實在是這半年來,一波波的早已麻木了。
反正瞞不過,欺不得,學不會,隻能受虐。
到現在才明白,皇帝陛下當年為什麼能把雄才大略的先帝壓在地上打,取勝之道可不僅僅是狠。
當皇帝的,誰不狠?
關鍵這位他像長了七隻耳朵八隻眼睛,看人間弊,觀天下事。
慕容翊忽然將目光轉向內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艾和理,“聽說昨兒太妃召見你了?”
艾和理激靈靈打個戰,群臣都把同情的目光投向他。
說苦還是老艾苦,人家被一個皇帝虐就罷了,他被皇帝太妃輪流虐,一對母子,誰都不是省油燈。
“陛下,太妃召見臣,問的還是舊事。”
大家都心知肚明,垂頭不語。
皇帝是個怪胎,不敬老子也不敬娘,先帝入安陵不曾親自去送,到現在竟然也沒封寶太妃為太後。
他即位之初,甚至把寶太妃給扔進皇廟裏去了,說要她為先帝守靈祈福。寶太妃為此鬧了大半年,最後還是安生了,派人給皇帝遞了信,說自己不耐皇廟苦寒,生了病,才被接回來養病。
聽說回來當日,寶太妃讓人將她的床榻抬到陛下寢宮之前,堵著陛下,在榻上流淚給他道歉,請求皇帝諒解。請求皇帝給她這個生母一點顏麵。不然她就是死,也無顏再入皇陵。
皇帝陛下的回複堪稱妙絕:“誰同意你入皇陵了?”
是啊,之前不是皇後,之後不是太後,可未見得能和先帝合葬。
都是舊時恩怨,大家心裏也明白,隻是覺得,畢竟都當皇帝了,皇家體氣尊嚴最重要,一個封號,何必呢。
最起碼老艾心裏就很怨,三天兩天被太後逼迫或者哀求,偏偏什麼話都不能說,短短時日,瘦了十幾斤。
做臣子難,做崇久帝的臣子更難,做夾在太妃和崇久帝之間的臣子,更更難。
慕容翊唇角笑意淡薄,“朕會特許你不必接受任何後宮傳召。”
艾尚書苦著臉謝恩退下。
慕容翊目光早已投向殿外,腳步匆匆的宮內司大監正好經過。
“老劉,忙什麼呢這麼腳不沾地的?”
劉公公忙進門來,遠遠便跪稟:“陛下,太妃舉行賞荷會,各府女眷進宮,奴婢正在操辦此事。”
群臣對視一眼。
這事兒大家都知道,自家也有適齡女兒進宮,目的是什麼誰都清楚。
陛下該選後妃了。
隻是因為陛下這性情,無人敢公開提起。一群臣子一部分是私心,一部分是擔心大奉國祚,便悄悄地提醒了太妃。
現今先帝皇後和諸後妃已經被遷出宮外,能靠兒子的靠兒子,不能靠兒子的在行宮聚居,宮中隻剩下了太妃,寂寞且無處得瑟,聽了這個提議,當真是眼前一亮。
皇朝子嗣承繼是大事,為陛下選後選妃開枝散葉是她這個生母太妃必須要盡的職責。
充實後宮後她就是真正的後宮主人,陛下有了女人,想必性情也會好一些吧。
如果給陛下選著了可心的人,陛下一歡喜,說不定太後的封號也就到手了。
寶太妃想到就做,當即傳令辦賞荷會,著令在京三品以上官員之十六歲以下淑女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