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泓早就發現一提到這個傷口,她都會有意閃躲,這丫頭到底在避什麼?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不讓她再閃躲,語氣嚴肅地道:“真兒,有什麼是我不能看的?你全身上下對我而言並沒有秘密,這傷口天天纏紗布也不是辦法,若是溫太醫治不好,那就趕緊換人治,若留下疤痕,你哭都沒地兒?”
荀真一聽疤痕二字,身體僵了僵,沒錯,她這回真的是哭都沒地兒,但就因為這一僵,他的大手快速地解開那紗布,看到白色的紗布掉落眼前,她的神智回魂,在最後一刻一把推開不設防的他,急忙轉身背對他,“別看。”
宇文泓被她那一推,險些掉到床下,好在最後一刻抓住架子床上的床柱,這才穩住身子,看到她的背部就那樣呈現在他麵前,渾身寫滿了拒絕二字。
“真兒?”他慢慢靠近她,聲音輕柔,與他此時的麵容恰恰恰相反。
“你走開,不要看。”荀真傾身倒回床上,將頭埋到枕頭裏,硬是不轉身看他。
“真兒?”他伸手欲扳過她的肩頭,無奈這丫頭卻是如何也不肯麵對他,“你到底有什麼事瞞著我?”
“沒有。”她悶聲道,“我累了,要睡了,你若不累,那就起床披衣去批奏折。”
“真兒,回頭看著我說話。”
她這樣拒絕的態度終究惹怒了他,使勁欲扳過她的肩膀,她的力道不如他,被逼得回頭看他。
她急忙伸手掩住額頭的傷口,大聲地嚷道:“我都說沒事了,你還吵我幹嘛?走開。”
這回他是真正明白了她的態度反常是因為什麼,還記得那時她的肩膀因為虎口留下了傷痕,她也是這般地躲著他,死活不讓他看,看來是額頭那道傷口有問題?
“沒事你會這樣?荀真,你當我是第一天才認識你啊?”他也大聲地吼了一句,使勁摳開她的手指,“你就這麼怕我看?荀真,你將我當成了什麼?”
她不讓他看,他偏要看,這丫頭不信任的態度惹怒了他。
荀真的心裏一酸,女為悅已者容的道理,他懂不懂?
全天下沒有一個女人會將自己不完美的一麵展示在男人的麵前,她也不例外,聽到他的怒吼聲,她偏激倔強的一麵冒出頭來,鬆開捂臉的手,猛然抬頭看向他,眼角還噙著一抹倔強的淚水,“你不是要看嗎?現在看到了吧?你以前就說過我不漂亮,現在隻會更嫌棄我……”
她吸了吸鼻子,仍是止不住那滴淚水劃落到臉龐。
宇文泓是早就猜到她的額頭還是留下疤痕了,果然,額頭那細嫩的皮膚上麵有著一道傷疤,此刻在暈黃的燭光下依然十分明顯,伸手輕輕地撫摸著,一言不發。
荀真的額頭被他撫摸的地方輕微地發燙,微抬眼簾看著他緊抿的嘴角一句話也不說,這張臉算毀了,心直往穀底而去,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讓他看見。
突然,他的溫暖消失了,翻身就下了床,帳幔因他的動作而微微一揚。
荀真錯愕地看著他,淚眼朦朧,果然,他還是接受不了她的不完美,伸手輕輕地碰觸這凹凸不平的地方,連她自己都厭惡,如何讓他這個人中之龍接受呢?但是,心裏還是止不住地埋怨他,以往的情深不悔果然都是騙人的。
淚水一顆接一顆地掉落,開始隻是無聲之哭,最後卻慢慢轉變成嚶嚶的哭聲,倒回床上,這上麵還有他們剛剛歡愛過後的氣息,下一刻間,就隻剩她形單影隻,而他已經杳無蹤影了。
明黃的枕頭被她的淚水浸濕,她的手緊緊地揪著床單,就像那顆被狠狠的刺痛的心……
突然,身後又有腳步聲傳來,她猛然地轉頭看去,看到宇文泓衣冠楚楚地出現在她的麵前,淚眼迷蒙,他怎麼又回來了?是要趕她走嗎?
此時她的嘴角抿得很緊,手下的被單似要被她揉爛了一般。
“怎麼又哭了?又不是天塌下來,哭什麼?”宇文泓一把拉她近身,慢慢地給她穿好衣物。
荀真眼裏的淚水突然停止了,既然他要她走,那麼她也不會死皮賴臉,為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哭泣,是懦夫的行為,狠狠地吸了吸鼻子,用手將淚水抹去,看著他似珍惜她的行為,她就覺得可笑。
一把搶回他手中的鞋子,“我自己來。”
宇文泓繃著臉一把搶回來,半跪下身了將她的天足放在膝上,“你這是幹什麼?”
荀真看到他這樣的姿勢,愣了愣,他是天下至尊的帝王,何必為了她而做到這個地步?“你?”
“我什麼?還是你的腦袋瓜子又在胡思亂想?”他幫她另一隻腳也穿好鞋子,抬頭看著她道。
“你,我……”一時間,她被他的態度弄亂,最後看到他皺眉不明所以,遂小聲道:“你不是要趕我走嗎?”
宇文泓微微一愣,眉尖皺得更緊,“我什麼時候要趕你走?”
“那這是什麼意思?”荀真這回也豁出去地問個明白。
宇文泓這才意識到他們的想法不在一條線上,而是想岔了去,一把攬她在身側,“你對我就這麼一點點信心?真兒,我不否認我也喜歡看到美的事物,即使你沒有傾國傾城的容顏,但是你這張臉並不醜,很有江南女子溫柔嫵媚的感覺,當然,你還有一副偶爾發作的壞脾氣。”
看到她瞪著他,他笑了笑道:“但是,我沒你想象當中那麼好美顏,這宮裏永遠不缺美人。母後不美嗎?那位司徒尚宮不美嗎?美,她們都是人間難得一見的美人,但是就是她們讓我看穿了美人麵具下那一顆肮髒的心。別跟我說她們有何苦衷,我不願意聽,也不想去明白,我隻知道打從幼年起,我就十分討厭她們,還有那位惺惺作態的馮貴妃,現今的柳太後,都是一丘之貉。”最後他深情地看著她,“真兒,我不是多高尚的男人,但是在我心底裏,你有比美貌更吸引我的地方,所以,我不希望你瞎想、誤解我。”
荀真第一次聽到他這樣剖白內心,這回的淚水不再是傷心絕望的,而是帶著淡淡喜悅的,“我這個樣子真的很難看,你不在意嗎?連我自己都在意得很,今後還如何見人?”
“傻瓜,你管別人的眼光幹什麼?在我眼裏你一點也不醜。”他低頭一如當日吻她的肩膀時那般地親著她的額頭,“如果你很在意,我一定想法子讓你能光明正大的見人。”
荀真輕捶了他一記,但心裏漾滿對他的情意,任由他擁著她往外殿而去,“這麼晚了,我們不休息,出來幹什麼?”
“當然是有事。”宇文泓板著臉道。“你的傷口我看過,如果仔細小心地打理,是不會留下疤痕的,現在出了這狀況,隻能說明背後肯定有人動了手腳。”
之前一直擔心著自己的疤痕會讓他不喜,所以她並沒有想到這一層,現在聽他這麼一說,方才覺得隱隱有些不對。
外殿之中已經跪滿了太醫院的院士,一看到他們,眾人紛紛磕頭請安。
宇文泓攬著荀真坐在膝上,冷哼地看著以溫太醫為首的太醫院眾人,“朕不是說過不要給真兒留疤的嗎?溫太醫,你是怎麼醫治的?你看看,現在她的額頭還是留下了這道疤。”掀開荀真額上的頭發,露出她的傷疤給溫太醫看。
溫太醫夜裏被人喚來,心裏早就惴惴不安,沒想到卻是這件事,由頭到尾他都沒想過會因這件事受到帝王的斥責,膝跪上前,仔細地看著荀真的額頭,已經完全愈合了,果然留下了難看的痕跡。“這,這不可能的,臣給開的藥膏都是極好的,不會留下痕跡的。”
“溫太醫,你還要狡辯,現在事實擺在你麵前,難道是朕誣蔑你?”宇文泓怒道。
荀真皺眉道:“溫太醫,我一直按照你的吩咐小心地換藥,但結果卻是這樣,你讓我如何想?我是女子,你讓我頂著這麵容如何出去見人?”她的聲音聽來很平淡,但卻隱隱有著怒火。
溫太醫知道事態嚴重,荀真是皇帝惟一寵愛的女人,很有可能是未來太子的生母,卻因為自己的診治而毀容,他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死啊,微微抬頭看到皇帝仍是那般寵愛荀真,這讓他的心情更為沉重。
莫非?
但是自從他接手太醫院後,就嚴加管理,還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鑽了空子,做出這等陰損之事?
宇文泓與荀真對視一眼,均看到對方眼裏的了然之意,宇文泓這才稍為和緩一點道:“溫太醫,朕要的是原因,否則朕不可能將太醫藥再交由你管理,還有一群太醫都要解職,不然朕要擔心朕將來的皇嗣會不會遭幕後黑手?”
一群太醫都低頭吞了口口水,這關乎到太醫院的生死存亡,紛紛大喊:“皇上開恩啊。”
溫太醫這回抬頭道:“皇上,可以將荀總管事的藥膏給臣看一看嗎?”
宇文泓轉頭吩咐孫大通去取出來,好一會兒,溫太醫挑了一抹散發著藥香的藥膏到手背上輕輕推開,然後又聞了聞,反複查驗。
“這藥是你們太醫院開的,是不是有不妥?”荀真冷道,就因為過於相信溫太醫了,所以她從來沒有懷疑過這藥膏有問題,看來還是疏忽了,這宮裏果然不能掉以輕心,過於相信人。
好一會兒,溫太醫這才道:“回皇上,總管事,這藥膏被人摻了一味不利於傷口愈合的藥物,所以荀總管事的額頭才會留下疤,沒有如預期那般愈合傷口。臣回去就徹查太醫院眾人,誓要揪出這個暗中加害荀總管事的人。”
宇文泓的眉緊蹙,“凡是碰過這個藥膏之人都要一一徹查,孫大通,你趕緊去將那天取藥及事後碰過藥膏的人都一一排除出來,嚴加審問,朕倒要看看是誰如此大膽地敢在朕的寢宮裏安插耳目。”
荀真的心情也久久難以平複,這後宮裏麵果然陰謀層出不窮,看來是有人見到她受傷,故意要毀她的容顏,讓她失寵於皇帝。“皇上,事情不是那麼簡單,這事情明顯針對我,那麼說來幕後的指使人除了後宮的妃嬪之外,不做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