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亦在卯奴身邊擇了位置坐了。
酒菜已經備好,是最青翠欲滴的菜色,仔細看來雖素淨卻又不失精致。
徐宣讚隻覺可喜,與白卯奴不約而同的透過那圓月門,瞭望向外麵院落裏的池沼景致,遂感一種扶搖靈霄的陶陶然微醉。
徐風緩掠,卯奴拂了一下側額的柔發,妙眸往徐宣讚與遠方池沼間流轉了一圈,幽幽啟口曼聲:“公子可覺此景似曾相識?”略頓,又繼續道,“這是東遼帝宮中,禦花園湖心亭的景致呢……”
“什麼?”徐宣讚回神轉目,眉心下意識湊起,自然解不過其意。
卯奴出口方覺自己失了言,麵上僵了須臾,複莞爾一笑:“沒什麼,公子且請飲宴。”
“嗯……”徐宣讚囁嚅,又不失禮的應下,“好。”
素性機敏的青青起身離席,取了昨日那把紫竹天青桃花傘過來。
卯奴見狀,又湊了一笑縈在唇邊:“奴家和妹妹,特感謝昨日裏徐相公的搭船借傘之恩,故備了這桌宴席。”
“白姑娘太客氣了。”徐宣讚搖首微笑,“我一個大男人,被雨淋淋又如何?借傘於姑娘是應該的!”轉目又衷心歎讚,“姑娘真乃神仙中人,這府邸亦是輕逸不俗,宛若佛仙福地啊!”出口又覺自己那句誇讚,似乎有些顯他輕浮了。便又頷首斂了下眉目,緘默聲息暗自懊悔。
白卯奴微微一笑,側首抬眸:“哦?既然徐公子把我比佛仙,那公子認為佛仙中人,又有何好處?”
徐宣讚抬目,見卯奴如此發問。略有思忖,朗聲道起:“佛仙、妖魔、凡人……若論及好處,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一切本就是不真實的,也委實談及不到什麼好處亦或壞處。橫豎……道法不同罷了!”
卯奴斂眸淡言:“道法自然,公子又是何解這所謂‘道’的?”心下隱有猜測。這時的徐宣讚,依稀讓她尋到千百年前,那個人的影子……時光與輪回,在這一刻,似乎突然重合了。
徐宣讚低首微笑,不緩不急又道:“殊途同歸,但過程中各有分支。譬如佛仙的最初本源是大悲心和大歡喜,妖魔的最初本源是欲望和肌體的享樂歡愉,而身處娑婆世間的凡人的本源是愛……凡間乃娑婆世界,愛是娑婆世界裏一切大法的核心,隻有凡間是有愛的,這是凡間的一大特色,正如佛仙與妖魔界的特色一樣,相互齊平。”他棄了薄酒,隻自顧自提起紫砂小壺滿了一盞清茶,放於唇邊微抿潤嗓,“可,愛也傷身、愛也刻骨、愛也牽腸。苦其心誌、勞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
“情情愛愛甚至無趣,既如此痛苦,何不棄之!”沉默已久的青青突然冷不丁蹦出這一句話。
卯奴凝眸,見她麵上一抹陰霾沉冷,孤淒淒的若那結了冰的荷花湖水。
這樣的青青,仿佛一個閱盡世事、曆盡浮塵的俗世老者,早已洞穿一切虛假和幻妄。放得下的、放不下的,都已經放下了……卯奴不由心底一揪,因為這種情態出現在青青麵上,委實太不合時宜。
這時又聽徐宣讚搖首道:“棄之是好,可半點不由人啊!”於此哈哈笑起,一副沉湎於紅塵中的縱情恣意之態,“既然親就臭皮囊,做了這有情眾生,就無法克製在這娑婆世間裏特有的‘愛’,因為愛是大法。”言於此時不由看向漠了眸子、卻展了歡顏的卯奴,音聲忽然沉澱下來,“既然如此,不如好好經曆!曆經過程、不滅記憶。”
蓮花清漠,情斷藕絲長……
白卯奴口唇微張,明眸中有一閃而過的急切和歡喜,卻半天都言語不出一個字來。
不多僵持,青青忽然笑吟吟的拉住了卯奴的手、又拉住對麵徐宣讚的手:“姐姐、徐相公,繞了這麼多圈子……你們二人既然彼此有意,又為什麼不幹脆結為夫妻?”語盡也不待他二人反應過來,便把他們兩人的手放在了一起。
指尖肌膚相觸,一陣**疼癢之感猝地遍及了全身筋脈,直落在心坎兒間。
如此微妙、如此撩撥,又隱隱帶些期待、還有幾許青澀、幾許微慌、幾許好奇……卯奴隻覺心房猛然揪了一下,下意識垂眉斂瞼,急忙把手縮回來。
徐宣讚尚且沒有從這溫柔的恍惚裏,醒轉回全部神智。他依舊靜默的看著眼前美麗出塵的女子,目光專注、幾分呆意。
青青忽而“噗嗤”一笑。
徐宣讚兀地醒神。甫一反應,忙也把手縮回去,目光慌的向一旁躲閃避開,錯亂慌張,連“失禮”都忘了去道。
這副模樣被卯奴看在眼裏,忍不住以蝶袖掩了菱口低頭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