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遠跟宇坤相互扶住對方的肩膀,止住腳下這踉蹌步子的同時,不忘抬起一隻手臂覆在前額、將視線徹底擋住。
他們剛從陰暗的地宮下麵莫名其妙的上來,陽光太刺眼,眼睛一半時還無法適應,不加遮擋怕會灼瞎。
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覺閉起的雙目中一片紅色光暈漸漸變淡,澀癢的感覺也不似方才那般強烈後,二人才睜開眼睛,順便放下了扶住彼此的那隻手。
對視一眼,又覺身邊不遠有一片藍色發深的影子,那是餘光一瞥滋生出的視覺。
不約而同的回身後,二人又是一個不約而同的驚蟄:“王後娘娘?”
清遠反應比宇坤略快一點兒,在宇坤還沒反應的時候,他早先一步邁開腿跑到幻兮身邊:“王後娘娘,您……怎麼在這裏?”毫無意外,在見到幻兮的時候,他是快樂的。可還是頓了一下,那些尷尬揮之不去。
說話間宇坤亦迎著幻兮走了過來。他沒有看清遠一眼,頷首沉目去掃幻兮。
隻見幻兮麵色不太好看,發絲淩淩亂亂,素麵不知為何染了一層薄薄憔悴。
“你們到哪裏去了?”她在這個時候先開口搶了話鋒,眸色嗔怪,“晌午時便見你二人瘋了似的不知怎般。我又不敢勞動旁人惹了非議,自己就這麼一處處的找,時今天都要入夜了才將你們尋到!”於此一咬銀牙,羽睫微揚,“作死的,跑哪裏不好偏要來這鬼地方!”
經她這一提點,二人忙抬頭看天。適才發覺竟是夕陽西下天將入夜。念想起方才置身幻境,既是幻境,不知流年飛度、時光軸與上麵不同也是有的。
“我……”清遠才想開口,忽地看到宇坤投來一抹告誡眼神。突然明白了宇坤的意思,那是掉入地宮幻境一事不讓他再與旁人提及,因為說了也不會信,且更怕再徒徒生出什麼禍端來。畢竟禍從口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總是正確的。他便又緘言不提。
幻兮根本沒有等他們回複的意思,隻把軟眸迎那遠方景致淡淡一掃,把身體微側,做了個要走的姿勢。
“王後娘娘!”不知哪裏躥起的一股衝動,宇坤兩步跨到幻兮身邊,隻一喚後不再多言,竟是直接牽起幻兮柔荑,“不早了,這裏風大,我們回去。”
“我們回去……”好繾綣的調子,好繾綣的詞話。此情此景竟是勝過萬千情話。
雖然隔著一層袖子,但如此曖昧昭著的模樣,還是讓清遠驀地就有一種自己隻是一個局外人的強烈感覺。轉念想想,自己好像還真不是什麼局內人……
“啊?”舉止太突兀,幻兮下意識一驚。
宇坤並無過多解釋,一把牽起幻兮便迎那禁地一邊草木遮掩下的甬道離開。
將落未落的夕陽把周圍天幕染成金色,耀下一抹華彩,很厚重很厚重的打在他們如玉纖長的背影上,也打在孤絕獨立的清遠身上。
個中滋味,真真不足與外人道……
“宇坤……”幻兮低喚。不過聲音太小了,小到連她自己都沒有聽到。
心知清遠就在身後看著他們二人,幻兮有一種十分強烈的回頭去顧的衝動。然而心緒潮湧起來,她把念頭一沉、心念一狠,終究還是沒有。
前路燦然,身後無聲無息,仿佛一回頭的舉動足以隔絕劃分開兩處毫不相同的景深。
清遠無聲飲泣,可情緒到了極致時,反倒是極淡然的樣子了。
默望那兩道身影漸行漸遠,遠成一個墨色的淡淡點子,又在夕陽的照耀下一晌便渙散。他突然咧嘴笑笑,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負手於後,自另一條稍偏些的小道慢步緩離。
心緒,真的一絲波瀾也沒有。他開始暗自尋思那些不多的行囊要怎樣打包袱,哪些是要帶走的,哪些是幹脆棄之不用的。
原本今日便要去向東遼王辭行,後被宇坤那麼一攪局,隻好過幾日擇個時機了。嗯,橫豎也就這幾天……
錚然一下,他兀地收思斂緒定在原地。
因為他看到了……東遼王?!
真是說什麼想什麼就來什麼?吸引力法則之神奇可真不是蓋的!
甫一反應,清遠慌的將身重又往花叢之間掩好藏好。
王著一襲天青長袍,墨發雲一樣半是散漫、半是在空中亂亂揚起。身係一份別樣的執著氣息,使得他在一片西下暮陽的輝映裏,被造勢的愈發威嚴卓爾又美豔無雙。
王就這樣孑身一人漫步在即將入夜的甬道小徑間,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不過他並沒有拐道行入禁地,那孤獨的身影緩緩向遠處散行,寂寞又悲傷的可以刺穿頭頂那片疏朗昆侖。
直到王行到極遠處後,清遠適才從花徑間走出來。卻沒有馬上離開,而是饒有興味的抱起手臂立在原處。
他突然就有些不明白。
因為就在方才隔著夜光暗影的那淺一瞥眼,他在王覆著寒冰的麵上看到了……蝕骨落寞和淒楚。
是的,沒錯,那是淒楚。
一個國家至高無上的王者,緣何會有如此情態?委實不合常理了些,清遠想不明白。
突然,宇坤的音容笑貌在腦海裏毫無征兆的一閃,他又似乎沒什麼想不明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