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曲 立華為春 煙雨朦城(1 / 3)

有句話是“春風如貴客,一到暖江河”。

蘇明卿是很同意這句話的,春為歲首,立,始建也。立春,春氣始而建立也。一年初始的重要節氣,不幹些大事怎麼成,一年之計在於春嘛。

其實更多的還是這位身披狐白裘的俏麗姑娘煩透了這片土地的緣故。

八方天下有三十六古國七十二部落,鎮守在這片土地邊境的便是古國之一的孟章古國,比起其他隻喜歡打仗的那些個瘋子古國部落,孟章國還算是比較平和。一國所有的兵士隻是年複一年守著邊境外那片無邊海的一岸。

一國之內所有人都對那片海另一岸有什麼,是什麼緘口不提。蘇明卿便隻能在城頭望著海上終年不散的白霧,那像是一堵高牆,阻隔著兩片世界。

立春伊始的前三天是霧在一年中最濃的時候。尤其是初晨,海霧加上陸霧,姑娘膚色白皙,一身白服,和白霧渾然一體,哪怕是巡視的兵士也極難發現。

邊境有三個渡口,皆是重兵把守,沒有通關令連靠近都做不到,更不用說進入守備更加嚴密的渡船。

隻有那片林間盡頭的破舊廢棄渡口才少有兵士排查,或許是根本沒放在心上,一年到頭有人來瞅一眼已經算是不錯了。

蘇明卿不知道對岸有什麼,隻是經常聽上了年紀的老人講故事說,無盡海域的盡頭是另一個世界。八方很無聊,所以她打算去碰碰運氣。

雖然她每年立春都躲著守衛,偷偷跑到這個老渡口上等上一兩個時辰,但這麼多年下來,似乎這運氣是一直沒有來,沒有路過的渡船,也沒有靠岸的漁船孤舟,隻有越來越濃的白霧時時刻刻在周身徘徊不去,像是整個世界隻有一個人,孤寂沉悶。其實倒也不算,畢竟身旁還有在白霧裏顫顫巍巍的柳枝與她相伴。

天空慢慢下起小雨,初春的細雨仍然帶著沒走幹淨的嚴冬冰涼,猝不及防讓人打個寒顫,蘇明卿抬頭望天,眨了眨眼,輕輕歎氣,把手裏的冪籬戴在頭上,雨不大,所以她決定再等一會。今年看來又是沒戲了,也沒啥事兒,大不了明天後天,明年再來嘛,這麼多年等下來,也不差這一天兩天。

就這樣想,思緒順著海水漂流,白茫茫的視線中突然就多出了一片黑影,一隻小小的烏篷船順著水流慢慢漂著,離岸邊越來越近。蘇明卿的眼中泛起了一絲光彩。

烏篷船的前端坐著一位白衣年輕人,衣衫單薄,半合著眼眸,睫毛長而細密,晃著細小的雨珠閃著光,十分漂亮,用八方女子的話來說就是好一個俊俏的公子哥。他雙手籠袖坐在船頭,身後放著一個翠綠竹箱,像是睡著了。

白衣讀書人,讓人晃心神。這話一點不錯,看那清冷幹淨的漂亮麵龐,難怪世上多情最是讀書人,世間負心也最是讀書人。

可惜整個八方,言語中的也都是,傳說中的讀書人。

小船輕輕撞在殘破的老渡口上,蘇明卿當即一躍,白裙在雨中起舞,書生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岸邊清風徐徐,河邊垂柳輕輕抽動枝條,綠意昂揚千裏,柳絮紛飛天涯。

浩然八方界這一年的春意,似乎格外的濃鬱。

細水再次拖動船頭,載著小舟慢慢漂流。蘇明卿已經輕落在船尾。悠悠小舟,白衣兩襲,八方天下的岸頭,已然沒於白霧,再看不見了。

“都說讀書人心胸寬廣,公子你應該不介意的吧。”蘇明卿微微一笑。

“那我問你,在你看來這雨是個什麼雨。”書生話音輕柔,問了個毫不相幹的問題。

“雨是幹淨坦蕩,雨是溫柔善良,是一生錯過,是悲歡離合。”她回答。

“那就不介意了。”書生仍是背對著她,這次話音中帶著些許笑意,“姑娘是八方哪裏人?”

蘇明卿望了眼身後,八方界已經不知道在哪個方向,隻有一片白霧茫茫,一方世界像夢一樣消失,她收回了視線,沒有半分留戀:“不算是那裏人,很多事情我已經不記得了,隻記得想找尋些什麼,就一直在遊曆,我是覺得,我和那片土地沒啥緣分,就想著離開,這不,遇到了公子你。”

“你這兩聲公子叫的可是折煞我了。”書生忽然笑出了聲,“那裏的確沒什麼好的,動動刀子耍耍長槍,戰火就沒停過……”

他頓了一下:“其實也沒什麼不好,那裏的四季很美,世界很大,白雲冬雪,秋葉炎日,還有春風明月……”

“那海的對麵呢?就沒有那邊好麼?”蘇明卿問。

“自然,是更好了,”書聲說道,“沒有哪一片天下是不好的,好與不好都在我們眼睛裏,得自己去看看才知道。你覺得再不好的東西,其實好好看看也不錯。”

“公子是來自海對麵?”

“是也不是。”他打了個機鋒,“姑娘可知這片海的名字?”

“不知,八方那兒的人都不願提及。”蘇明卿搖頭。

“自古江湖河海都有名也有靈,何況是這麼大一片海,它叫無定海,無定海無相,夢中人歸鄉。這霧也有名字,叫牽魂霧,魂牽夢繞,魂牽霧繞。孟章國鎮守的三個渡口其實十分重要,那是連通兩片天下的三條路線,其他撞進海域的船,搞不好就是永遠迷失在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