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一個瘦弱的男人站在窗前,寬大的病號服空蕩蕩的掛在他的身上,骨節分明的手扶在窗框上,袖子微微往下滑落,露出脆弱的手腕,仿佛一折就斷。微風透過半開的窗戶吹到青年的身上,衣角隨風輕輕搖擺。
“煥煥,怎麼又把窗子打開了,快過來,現在天氣冷了,小心著涼。”病房門被打開一個衣著樸素的婦女推門走了進來。
青年轉過身來,麵容如想象的一般蒼白消瘦,嘴上也沒有血色而是泛著淡淡的紫:“媽,我沒事,這兩天在屋裏憋久了,想透透氣。”
女人頓時就露出了心疼的神色:“最近降溫比較嚴重,等過兩天天氣好點我陪你在樓下走走。”
“不用了媽,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你老是請假,主管又該說你了,今天怎麼有時間過來?”任景煥走過去接過母親手中的保溫桶放到桌上。
“今天剛好有空,想著好久沒給你燉湯了,特地頓了蘿卜排骨湯過來。”女人看著任景煥溫柔的笑了,明明還不到40歲,眼角卻滿是歲月的痕跡,攏在腦後的青絲裏也藏著幾根白發。
“謝謝媽,你也喝。”任景煥盛了一碗湯遞給母親,裏麵裝了好幾塊排骨和燉的晶瑩剔透的蘿卜。
“我不喝,我在家裏喝了過來的。”女人推拒著。
“可是這麼多我一個人也喝不完。”任景煥道。
“沒事,喝不完就放在那裏,晚上熱熱再喝,媽媽沒辦法天天來照顧你,真是苦了你了。”女人堅持道。
任景煥無法,隻得算了。
他常年住在醫院,這種場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生一次,時間多了也就習慣了。
其實他每年與父母相見的機會並不多,自從10歲那年突然生病起,剛開始一年父母還帶著他到處求醫,後麵大概是實在沒有辦法,便長期在醫院住了下來,父母來見他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他知道他的醫藥費太過於昂貴了,父親母親甚至每人都打兩份工來供養他,就為了能讓他活的久一點。所以即使是常年不相見,但他還是知道父母對自己的愛。
但是就算是這樣還是難以維持他的生命。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初雪也比往常來的更早。任景煥依舊站在那扇窗戶前,看著外麵的雪花漫天飛舞,突然感覺視線一片模糊,周圍的空氣也稀薄了起來。他捂著心髒,難受的卷縮到了地上。
時間仿佛被拉長成了一個世紀,不知道何時開始周圍嘈雜了起來,各種腳步聲碰撞聲,匆忙又急切。然而這一切似乎都和他沒有什麼關係,那些聲音和他仿佛隔著一層薄薄的膜,聽不真切。再然後,他就什麼也聽不到了。
大概就這樣結束了吧,他想道。要是來世能有一個健康的身體,該有多好啊。
……
任景煥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夢裏有一個和他同名同姓的少年,他的人生是自己從未擁有過的熱烈與放肆,像一團火一樣讓他羨慕不已。
畫麵的他最後看到少年倒在血泊中,短暫而燦爛的生命戛然而止……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知道他已經成了“他”,雖然有點不可思議,但是對於已經死過一次的他來說,已經沒有什麼事不能接受的了。
眼前還是慘白的病房,似乎和之前沒什麼不同,讓他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隻是做了一場夢,然而窗外盛開的桃花卻在肯定的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既然命運讓我來了,那就讓我來代替你,把我們共同的生命延續下去吧。
任景煥在內心默默的道。
大概是這具身體底子好,任景煥的心態也好,每天積極配合治療,傷口愈合的很快,在床上躺了半個月後就可以下地了。
任景煥坐在桃樹下的長椅上,粉色的花瓣隨風翩翩落下,落在他的發間和衣袖上,他撚起一片花瓣放在鼻尖輕嗅,是自由的味道。
還沒坐到一刻鍾,就看到臉上掛著和藹可親的笑容的護士小姐姐朝自己走來。
任景煥立馬站起來道:“我現在就回去。”
護士小姐姐的笑容更加燦爛了:“這樣才對嘛,現在天氣還涼,不能到處亂逛,再過一段時間你就能出院了,到時候想去哪就去哪,沒人能攔的了你……”
任景煥加快腳步,把碎碎念的護士小姐姐拋在身後。
……
又過了半個月任景煥終於出院了,在他住院的這一個月內沒有一個人來醫院看過他,不過已經在夢中見過“他”的一生,所以也知道為什麼沒人來醫院看他。
淡然的接受了一切,任景煥獨自一人離開醫院,去迎來截然不同的、嶄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