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緹蘭,昔家有兒女,遠嫁幽山峨,漂泊無所依,誰見流光還?”秦長歌輕輕接上,微微扭首看著樂曲傳來的方向,聽得身後蕭玦,耳語呢喃,“長歌,你有多少年,沒有和我一起唱過這首歌?”
手指在韁繩上挽了幾挽,秦長歌悠悠道:“總有近十年了……那時你還隻是個小伍長。”
“第一次幽州戰役我殺敵近百,名聲傳遍軍內外,愛嫉妒的鄭副將,搶去了我的功勞,”蕭玦低首,說話間輕輕吹起秦長歌耳邊鬢發,後者怕癢的微微一躲,耳下連同肩頸肌膚亦如這塞上明月,逼人眼目的亮在眼前,蕭玦歎息著,用額頭輕輕的蹭。
“你蹭得我癢……”秦長歌這個怕癢的忍不住笑,傾了傾肩道:“那時你很憤怒,要去和他比武,被我硬拖著去草原上賞月,你哪有心思賞那勞什子的月亮?後來我叫你聽,當時就是這個調子,蒼涼而沉靜,把你這個暴躁的家夥安撫下來了。”
“我哪是聽歌安靜下來的?”蕭玦聲音更低,漾著濃濃的相思韻味和旖旎情思,“你還不知道罷?當時,就是這樣……你在我身側,長發下一抹肌膚白得耀眼,我聽著歌,看著你,想著那個遠嫁幽山峨的女子,如果是你,你會嫁誰呢……我想著,不如生米做成了熟飯罷?那麼好的清風和月亮--可惜大將軍傳喚我,壞了我的好事……”
啊一聲秦長歌轉過頭來,手指一彈他額頭,怒道:“原來是個根本沒有音樂細胞,隻會用下半身思考的色狼!”
“唔……”蕭玦樂在其中的摸摸額頭,問,“什麼叫色狼?”
秦長歌抬手揚鞭,呼呼的風聲裏她笑道:“喏,看見碧野山頂那隻嘯月的狼了沒?它其實嘯的不是月,而是在傾訴對月中美人的傾慕,因色而嘯(蕭)之狼,所以叫色狼。”
聽到一半蕭玦已經笑了,佯怒的一捏秦長歌的腰,道:“你哪日要肯說我一句好話,我就該燒香拜佛了。”
“你哪缺好話聽?說不中聽話的苦差事,隻好我來做,”秦長歌說話時已經斂了笑容,淡淡道:“此去幽州,不安全,你還是留在城外罷。”
本來因為那一捏心中蕩漾,正想趁長歌心緒好像還不壞的時候小小的再占點便宜,冷不防聽見這句話,蕭玦倒怔住了,道:“怎麼?我這幾日日夜趕路,廷寄文書沒能跟上,發生什麼事了?”
秦長歌將幽州事變簡單說了說,蕭玦已是怔了,半晌道:“難怪你一直把這馬催得飛快……”
秦長歌裝作沒聽懂他話中醋意,直接岔開話題,“糧庫在關鍵時刻被毀,有三種可能,一是勢力盤踞幽州多年的曹家殘餘勢力泄恨報複,有心要和朝廷作對,一是北魏細作所為,另外一個可能就是,糧倉本來就有問題,有人燒糧以掩飾罪行。”
蕭玦頷首,寒聲道:“終究饒不了他們!”
“你先莫泄露身份,”秦長歌一揚馬鞭,“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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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欲曙,薄雲浮動,幽州城門處,許多衣衫襤褸的災民,不眠不休的翹首向南而盼,神色焦灼。
忽有人大叫:“來了!”
哄的一聲所有或坐或臥的人立即飛爬而起,跌跌撞撞的向前湧去,伸長脖子看見遙遠地平線上兩人飛騎而來,當先的正是那少年尚書。
張開雙手,喜極而泣,有人大呼:“是他,是他,咱們有救了!”
也有人見秦長歌身後空空,疑惑的瞪大眼,露出失望的表情,秦長歌一撥馬,長馳而來,大呼:“糧草已至,押糧軍稍候便來,諸位不會再被餓死了!”
歡聲雷動,早有人撒開腿,一路狂奔進城通報好消息,無數人簇擁兩人的馬前行,目中滿是感激,秦長歌估算了下時間,離一日之期,尚差一個時辰。
心情一鬆,秦長歌舒了口氣,這才覺得一日一夜毫不停歇的奔馳,全身骨頭都好像鬆動了,忍不住齜牙咧嘴的按了按肩膀,和蕭玦對望一眼,揚手命令城門處的守兵,道:“把城門關了。”
不管對方用意如何,此時必定還在城內觀測著動向,城門一關,先堵掉他的退路再說。
擔憂著非歡的安危和身體,秦長歌不住揚鞭飛馳,幽州城占地廣闊,從城門處趕到那日被圍堵的街道,還要穿過數條大街,秦長歌轉過一條街,忽然看見前方地上倒臥幾具屍體,赫然正是剛才興奮的趕回去報喜訊的幾個災民。
身側蕭玦已經咦了一聲,注目一看,道:“剛被殺死,血跡猶熱。”
心中一跳,秦長歌抬目注視遠處,隱隱聽得呼聲再起,她凝神靜聽,突然雙目一張,道:“不好!”
與此同時蕭玦亦驚道:“好狠毒!”
兩人拚命策馬飛馳,堪堪轉過幾條街,便聽得呼聲雷動,無數人大叫,“沒借到糧,那狗官騙了我們,殺了他,殺了他!”
呼聲如浪,波波迭起,“殺了!殺了!”
前夜的巨浪狂潮再次重演,等待了一天一夜早已無比焦躁的災民,哪裏經得起這般滅頂性的失望打擊,頓時被撩撥得狂嘶亂喊,人頭攢動,拚命向前擠去,想要將那個“騙子的兄弟”撕成碎片!
無數雙手舉著一切可以使用的致人傷害的器具狂衝而去,無數人頭黑壓壓淹沒那窄巷原本的一塊無人走近的空地,喧囂的人聲和晃動的身影層層遮沒視線,沒人能夠看見裏麵發現了什麼。
看不見,不知道,更令人恐懼至幾欲瘋狂!
秦長歌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不敢想,刷的一身從馬背上翻出,一個跟鬥已經掠上人群之頂,不管不顧從無數人頭上飛踩而過,半空中大喝:“休聽他人胡言挑撥!糧食已到!”
外圍的有些人,半信半疑的停住手,但是內圈的人狂躁情緒已經被撩撥起來,自己的大聲呼喊中也不去聽秦長歌喊什麼,隻是紅著眼睛,拚命前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