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是一個極限。
秦長歌也不願拖延,她寧願在一日一夜間奔去半條命籌措糧食,也不願讓非歡在那種危險之境中多呆上一刻。
沒有誰等得起,那麼,阻攔我的人,就是我的仇人。
出了酒館門,秦長歌立刻抓了十個兵丁,冷笑著每人彈了一顆藥丸到嘴裏,告訴他們這是催命奪魂斷腸十全大補丸,要人三更死不能四更活,想要活命,每人必須得在一刻鍾內找到每庫的守糧副官,在糧庫前集合。
於是長林百姓便愕然看見一幕平日懶散得一步三拖的糧庫兵丁,以媲美奔馬的速度一路狂奔。
一刻不到,秦長歌就在糧庫前等到了所有守糧副官。
第一句話秦長歌就是:“鑰匙帶來了麼?”
十個人麵露驚訝之色,秦長歌一封文書刷的扔過來,眾人看了,一起拜倒:“尚書大人!”
秦長歌笑笑,道:“開庫罷。”
她一指被她帶到糧庫門前,看起來軟癱如泥的紀震,道:“幽州賑糧被燒,饑民暴亂一觸即發,我前來借糧,事後若有不是,與你們無關,紀大人已經被我勸服了。”
她勸服兩字咬字極重,眾人看看紀震模樣,誰知道他是個什麼辦法“勸服”的?大多人都不想被這樣“勸服”一把,再說眼前這位趙大人,名聲可大得很,殺神。
迫到眼前的殺神,和暫未到來的處罰,兩害相權取其輕,眾人乖乖的掏鑰匙。
卻有兩人梗著脖子,不言不動。
秦長歌看過去,帶著笑意,輕輕問:“冷超,匡建齊?”
那兩人互望一眼,目中有驚異之色,卻仍有恃無恐硬硬的施禮,“是!”
盯著這兩個據說因為後台很硬所以脾氣很大的副官一眼,秦長歌問得客氣。
“兩位大人有異議?”
冷超上前一步,話語硬邦邦冰雹般砸過來,“下官別無他意,下官的意思是,開庫事關重大,是否先發文朝廷,等批文下達後再開庫——”
“啪!”
一條人影飛起半空!
再重重撞到糧庫門上!
秦長歌一腳飛起,雷霆萬鈞,冷超被她直直踢起,橫飛出去,後背砰的一聲撞擊上厚重鐵門,發出瘮人的沉悶聲響,冷超啊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軟軟的順著鐵門滑到地上。
九個人齊齊後退一步,匡建齊臉無血色。
秦長歌微笑,上前一步,九個人再退。
無人敢靠近她身前三尺之地。
“幽州災民數十萬,因為活命的唯一希望被毀,絕望之下,如今正圍困了整個幽州城,今日我若借不回糧,死的就不是一個人,而是千個萬個人,是整整一座城,”盯著匡建齊的眼睛,秦長歌慢慢的道:“和死很多人比起來,我不介意殺掉你們十個人,因為我沒有時間和你們羅唕,現在,我再問一遍,這遍問完後,是繼續死人還是活命,你們自己決定。”
她一字字道:
“鑰、匙、呢?”
當啷連響,九把鑰匙先後掏了出來,連匡建齊也陰著臉,掏出了鑰匙,秦長歌一揮手,書辦老老實實捧上記錄冊,十個人,連同昏死的冷超和人事不省的紀震一起被拖過來按了指印。
鑰匙一一對上,沉重的鐵質機鈕在緩緩轉動,轟然一聲,庫門開啟,清香的稻米本味伴隨著草木穀麻的微澀氣味,洶湧的撲鼻而來。
這是生命的味道。
堆得崗尖的囤子裏,滿滿的都是糧食,秦長歌心算了一下全部的糧食數量,終於露出了昨夜以來的第一個真正的笑意。
轉身,日光爛漫的從庫房的通風天窗頂上射下,映著白而亮的前方道路,而道路遠處,漸漸出現了黑壓壓的人頭,前來接糧的大軍,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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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時壓力沉重,去時心急欲飛。
秦長歌還是先運糧軍隊一步,提前趕回,讓非歡包子他們呆在那個一觸即發的城內,她實在不放心,早點回去通報好消息,也好讓非歡早點被解圍。
根據鎮子裏的百姓指點,她抄了一條近路,是從一處林子中穿過,繞過一座低矮的山坡和泥泊,可以比大路提前兩個時辰到得幽州。
初秋黃昏下的草原色澤華豔,金烏將沉未沉,萬朵濃雲背後有一抹淺淺的冰輪之影,遠處的山色在日光坦然的照射下分外明媚,極目處皆蒼穹高遠,風物闊大,原上離離長草湧動如浪,起伏的金色的浪。
人在浪中馳。
隻看見神駿的黑馬烏光一閃,流星飛墜般的速度,轉眼間掠草飛花,路麵漸漸不複最初的平坦,已到了一處黑壓壓的樹林前。
秦長歌仰首看著那樹林,目光一閃,江湖規矩,遇林莫入,此時已將近夜,這林子比想象中要大而密,按說是不該進的。
輕笑一聲,一抖韁繩,秦長歌繼續前行。
還沒看見危險就被嚇走,不是她的風格。
進入林子前,卻在路邊土坡下看見有人埋鍋造飯的痕跡,地麵上還有沒收拾盡的充當柴禾的樹枝,被小心的塞進石縫裏,秦長歌抽出來,看了下數量,又摸了摸那塊地麵的溫度。
十幾人,剛走了大約一個時辰。
雖然知道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的一定不會是普通行客,但秦長歌並不以為意的繼續前行。
林子依山,樹木高大茂盛,地上有積年掉落的樹葉,馬行走起來不甚著力,秦長歌策馬而行,注意聆聽一切異樣的聲響。
不想直到走出林子,依然未見異樣,秦長歌不禁笑自己草木皆兵,加快策馬前行。
馬方揚蹄,踏出不遠,突然前足一軟,半個馬頭向下栽去!
秦長歌一驚之下立即飛身而起,看見腳下樹葉堆積的地麵突然開始下陷,宛如地底有一雙惡魔之手,正緩緩揪住地麵往下拉,而馬身刹那間已經下去一半,馬腿全數落入地下。
是泥沼。
馬哀聲長嘶,努力的想要掙紮,但泥沼一向是越掙紮越向下陷,馬下沉得越發迅速,秦長歌一腳踏上旁邊一棵樹,摸了摸自己常用的黑絲,想著不能用,刷的撕下外袍衣袖,撕成一條條再連接成柔軟的布條,淩空一抖,霍的一聲纏上馬脖。
手底使著巧力,秦長歌緩緩的將馬外拉,馬不能失在這裏,她還指望著快點趕回幽州呢。
此時來不及思考為什麼說是出樹林還有一截距離才到的泥沼,會在剛踏出樹林時就遇見,秦長歌隻管專心拉馬,卻覺得手底馬身的重量著實有些奇怪,重得超出想象,好像泥沼底真的有個人在和她角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