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鐵青,卻並無怒色,隻是沉聲道:“我等遠道而來,求見素幫主,幫主便是這般待客的麼?”
他的聲音一字字傳開去,每個字都引起莊院中懸吊在古樹上的巨型銅鍾的共鳴震動,嗡嗡聲不絕的震得人耳朵發麻,遠處的群山似乎也起了呼應,一時四麵八方,俱是他的沉雄聲音。
秦長歌眉毛一挑,笑道:“好雄渾的內力,唔,下盤功夫也好。”
蕭玦遠遠看著,手一招,立時上來一個普通人打扮的侍衛,遞上紙條。
看完,就手在掌心將紙條摧毀,蕭玦道:“嵩山掌門,木懷瑜。其餘九人分別為天機、終南、泰山、九華、萬殺、天龍和蓬萊、重玄、紫霄三大劍派,據說木懷瑜放出風聲,隻要相助嵩山奪回重寶,必以秘笈中某項絕世武功相贈。”
“懷瑜握瑾,他配用這樣的名字?相贈?笑話!”秦長歌譏嘲一笑,旁邊包子已經惡狠狠道:“我叫他懷孕落井!丫的想搶我東西!”
秦長歌一拍兒子大頭,道:“等下少胡說,今天不是玩的。”眼見蕭玦示意兩人的護衛都隱身以待,便拖著兒子進了門。
今日熾焰幫大開正門,所有人不阻不攔,也符合素玄一向的性子,愛來便來,何須避讓?
一進門便發現除了那些來挑事的,郢都周邊武林人物也來了不少,大多是受十大門派之邀,衝著武林至寶來的,還有些人,知道自己沒戲,但是來看看絕世高手大戰,對自身武功進益也有好處,素玄對七大門派掌門,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秦長歌目光一轉,看見院子山石後的祈繁容嘯天,一叢樹蔭的青石下,坐著改裝的楚非歡。
他清澈的眼神隨意一轉,流泉般從秦長歌身上拂過,又看看蕭玦,眼神中並無波動,卻有意無意的對包子做了個手勢。
包子立即不動聲色但速度很快的向那個方向移動。
蕭玦鬱悶的抬頭望天,裝作沒看見,秦長歌忍不住一笑,目光轉動,突然輕輕咦了一聲。
莊院兩側都是大樹,一株最大的翠蓋榕樹上,懶懶躺著紅衣男子,姿態如狐,散漫魅惑,火紅衣襟在翠綠濃蔭間若隱若現,宛如一道紅色的溪澗,大約是有些熱,他衣襟半敞,精致的鎖骨遠看去是一抹筆致驚豔的“一”,一線優美的如玉頸項自豔麗衣領間曼妙延伸,延伸出世間最為風雅的妙筆丹青者,也難以描畫的美好曲線。
他彎膝曲腿,指尖在膝上輕敲,眼波縱然隻對著那一盞他隨身不離的紅燈,也是放縱纏綿的。
今天很熱鬧啊……秦長歌笑了笑,說實在的,玉狐狸不出現,那才叫奇怪呢。
蕭玦在她注目玉自熙時也沒閑著,目光自人群中掃過,忽然輕輕一拉秦長歌,兩人避到離楚非歡很近的暗影裏,蕭玦道:“長歌你看西北角那兩個人。”
目光落在西北角兩個形容普通的人身上,看了幾眼,秦長歌道:“你覺得哪裏可疑?”
“左邊那個黑皮膚男子,”蕭玦盯著他的手,“他不像武林中人,他行路的步法,以及在身後斜背掛刀的方式,倒像是久經沙場的將領,而且他應該不是本國的將領,他審慎而小心,時刻與身周的人保持距離,這般防範,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所有人都是敵人。”
讚許的笑了笑,秦長歌低聲道:“陛下已較當年更具察人之能,真是可喜可賀。”
赧然一笑,蕭玦道:“還不是當年你教的。”
淺淺一笑,秦長歌道:“那他身邊那個人呢?”
仔細的看了看,蕭玦沉吟道:“此人幾乎一點特色都無,舉止細節更是無懈可擊,隻是……看著他,有種奇怪的感覺,卻說不清是為什麼。”
“那感覺就是,天生的敵意,”秦長歌語氣幹脆,“久居高位者,對於地位相當的敵對者,天生的本能。”
瞿然一驚,蕭玦道:“地位相當?和我?”
他當然知道這句話代表什麼意思,換句話說,秦長歌的意思是,這兩人不僅是敵國人物,甚至是帝國帝王之類的身份!
這是何等驚人的消息,一個敵國帝王,怎會跑到西梁武林人物的地盤,去看這個什麼爭奪重寶的熱鬧?
“不可能是魏天祈和魏天祀,這兩人現在都忙著內亂,這兩人絕不是女子,也不會是柳晚嵐和楚鳳曜,你的意思是,北堂嘯,或陰離?”
“你忘記了一個人,說起來我雖沒見過,但你和他還有一麵之緣……”秦長歌眼波流轉,“會不會是他呢?很有可能啊……”
“你是說……他?”
蕭玦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立刻退後一步,向著改裝跟進來的隱蹤衛首領做了個手勢。
秦長歌隻是操著手,隱進了暗影裏。
西北方向,那個斜斜倚在樹邊,姿態平靜的男子,突然微一側首。
眼光看似散漫的在場中流過一圈,隨即收回。
他那輪過一圈的目光,看起來好像就和任何人無意間掃上一眼一般,沒有任何著重和出奇之處,但目光如劍的秦長歌,於短暫刹那,已經捕捉到了他目光的幾次難以察覺的停頓。
他在玉自熙和蕭玦身上,各停留了一次。
而楚非歡,在剛才那一刹那,忽然低頭彎腰去撿掉落的汗巾。
秦長歌一抹微笑淡淡——今日何止是素玄的戰場?隻怕來的人,都有活兒要做呢。
此時午時已過,素玄仍舊沒有出來,眾人怒罵如潮,那老者也微微動了怒氣,再次沉聲道:“素幫主,我等依足江湖禮節前來拜山,你為何這般托大,遲遲不出,你當真藐視天下英雄如此?”
最後“當真藐視天下英雄如此”十個字,他一字一頓說出,每個字都有如黃鍾大呂,震人心魄,便聽嗡嗡之聲不絕,隱約有細微裂開之聲,有人轉目一看,驚呼出聲。
圍繞石台懸掛的十座足可容納小兒在內坐臥的巨鍾,忽然全部裂開,懸掛巨鍾的兒臂粗的鎖鏈,齊齊斷裂。
他每說一個字,銅鍾便一震,最後一字結束,十座銅鍾,墜落塵埃,生生將地麵砸破十個大洞,騰起嗆人的灰塵!
有座銅鍾就在一個熾焰弟子身側,銅鍾落下,砸斷了他的腳趾,那人痛得臉都扭曲了,卻硬是一動不動,咬牙瞪著對方,連一聲呻—吟也不聞。
驚呼聲裏,熾焰幫人咬牙扭腮,皆露憤怒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