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然轉首,上官清潯衣袖一拂,一足踏上崖邊一塊搖搖欲墜的山石,半晌道:“你不錯。”
眯了眯眼,秦長歌想,上次這老家夥誇人“不錯”是多少年前來著?好像誇的是三十年前武林盟主謝如意?當時謝如意還不是武林盟主,隻是一個被逐出門牆的毛頭小子,得此一語,名動天下,垂三十年盛名不衰。
能讓高傲絕俗惜字如金的上官說聲“不錯”,素玄好有麵子。
秦長歌不知道,上官誇人不錯的頻率不是三十年是十五年,十五年前,上官曾經在碧落神山某個連千絕弟子也不知道其存在的地方,對著斷橋上雲霧間梳雙髻的靈秀少女注目良久,最終對身側之人一笑,說:不錯。
隻是當年那句讚語最終沒有傳出去,沒能造就刹那轟動的名聲--因為那不是說給當事人聽的評價。
那個被上官讚譽“不錯”的少女,幾經紅塵起落生死,如今改頭換麵重新站在他麵前,換來的是他不屑一顧卻又微微疑惑的眼光。
世事有時真的很奇妙。
還有更奇妙的。
被名動天下的劍仙誇讚的那個人,居然毫無受寵若驚之色,衣袂飄飄也一足踏上崖頂,他踏的地方看起來有些怪異,仔細看去才發覺,他立足的根本不是實地,而是一株掙紮著從石縫裏露出一點茸茸綠色的細草的葉尖。
長葉細弱,顫顫飄搖,看起來似乎連一顆露珠也難以承載,然而素玄修長身形穩穩其上,除了飛動的發絲和衣角,他看來穩如泰山。
踏萬裏層雲,拂四海清風,俯首笑瞰雲濤如怒,彈指間追逐流光,令人仰視的絕頂風華人物,一笑間山河浩蕩。
山風橫卷如鐵板,以足可將人卷下山崖的力度不肯停休的打在那兩人身上,那兩人隻是若無其事,素玄將手中酒壺拋起,忽然衣袖一卷,酒壺如一道銀龍尖嘯著飛了出去,轉眼間沒入雲霧之中不見。
“師叔!”素玄的聲音響在空寂群山之中,聽來越發清朗有力,四麵八方都在不由自主重複著他的言語,隆隆震人心神,“今日你我隻比了劍術內力,尚有輕功未曾比試,如何就可罷手?您即已多年未動手,何妨今日和侄兒動個痛快?剛才那酒壺,侄子將之擲向觴山之西,那裏侄兒曾經藏過一壇好酒,請容侄兒先去一步,將之盛滿,以待師叔,如何?”
“何須你等我?”上官清潯傲然一笑,“我尋了來,我就先喝,你若遲上一步,別怪我不留給你!”
話音未落,素玄身形一閃,一道雪箭般已經射了出去,轉眼已在層雲之外,遙遙聽得他笑道:“師叔,侄兒是晚輩,可得容我先走一步,那個,您要是趕不及,侄兒要不要等您?”
“壞小子!”上官清潯忍不住一笑,卻自尊身份的矜持的不急著去追,稍稍一停,才拔身而起,半空中飛鶴般的身影一縱,已在山外。
秦長歌看著他遠去,青衣高冠的身影轉眼淡如薄雲,終於鬆了口氣。
不是不感激素玄的。
硬是用激將法,將這個修煉得快要超凡入聖的老家夥激起了好勝心,引開了他。
秦長歌知道自己那許多護衛瞞不過老家夥,知道自己有武功也瞞不過他,這個時辰,一個看起來象個書生卻身有武功的人,帶了這許多護衛跑到這個冷僻地兒,確實是件令人奇怪的事情。
所幸,高手是寂寞的,多年來立於武學巔峰沒有對手的高手更寂寞,上官那樣高傲淡漠的一個人,遇見驚才絕豔的素玄,也在多年難逢對手後,被激起傲性,起了爭競之心。
放棄了繼續探索她的興趣。
秦長歌在胸口畫了個十字。
祈禱。
素玄,保佑你不會被老家夥揍死,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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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將暗,暮色裏飛鳥歸巢。
秦長歌卻不急於回城,卻是於扶風亭下,茫茫雲海之前,負手立定,無聲一笑。
晚風越發劇烈,拂起她黑發繚繞飛舞,她看似無意的,突然摸了摸自己垂落的長發。
寒光一閃。
宛如自空氣中神奇的突然出現,一截同樣如黑色的發絲般的東西,閃現於她纖白的手掌,幾乎是剛剛出現的那一刻,便立即呼嘯著飛了出去。
懸空躍起,精準一抓,半空中身姿流光一轉,借那飛旋之力不留餘地的揮臂一掄,劇烈的罡風氣流中青衣少年長發和衣袖一同飛起,黑光閃耀成一片水晶幕牆,秦長歌一掄間仿佛要打碎了這鐵桶江山般,橫掃方圓數丈!
塵霧飛騰,地麵細草被大片卷起,瞬間被強大氣流絞成綠色的細末,紛紛揚揚如下了一場翠綠的雨。
“啪啪”連響!
宛如被颶風連根拔起般,山石巨樹,草間崖縫,近處所有可以藏人的地方,統統被巨力掀開,滾出狼狽的黑影來。
被猛烈的氣流逼得睜不開眼無法呼吸,這些人捂著臉到處亂滾,試圖找出可以躲避這割麵殺氣的地方,然而卻覺得天地之大,突然縮成了鐵桶般大小,毫無縫隙的牢牢地捆綁住自己,往哪處都是碰壁,往哪處都撞得頭破血流。
他們今天運氣不甚好,遇上了因為剛才發生的事有點點鬱悶的秦長歌,一出手就施了自己功力大進後新創的殺招“怒神卷”。
如神之怒,驚動風雷,一著即出,天地束手。
噙一抹淡淡笑意,秦長歌單手向後一拖,那些人立即身不由己的被拖至她腳下,毫無抵抗之力的啪啪啪啪的疊在一起。
手指一劃,風消雲散,黑光再次掩於黑發之內,誰也無法自滿頭烏發中分辨出哪根才是足可殺人的利器,秦長歌漠然一瞥,一腳踩上最近的一人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