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一百零二章 下獄(2 / 3)

她微笑著輕推那幼童,“溶兒,來拜見你父皇。”

那孩子極其乖巧的上前,俯首階下,聲音清朗,小小年紀便隱隱氣度非凡,“溶兒見過父皇!”

“……起來吧……”半晌蕭玦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此時心中雖難掩激動,但長久以來久居高位者,定力多半是要有幾分的,加之猶存的幾分疑惑,令他深知此刻並不可朝堂認子,否則萬一事情有詭,西梁國體也將因此蒙羞。

他雙手按在龍案上,借助冰涼光滑的紅木觸感,寧定自己的心神,半晌,緩緩道:“你……因何而去,因何而來?”

“臣妾因人陷害之局而去,為解恩人被人陷害之局而來,”假睿懿答得從容流暢,“事關宮闈隱秘,不宜宣諸朝堂,但臣妾本人在此,便已是最好的證明,請陛下還趙王清白,並追究設局陷人者欺君之罪!”

蕭玦細細的將假睿懿打量半晌……那神情,風姿,眉目,舉止,言談,無一不似,時光對於美麗的女子似乎別有一份偏愛,三年光陰,並未對昔年的她有任何戕害,反倒將最為動人的韻致,絲毫不改完完整整的保留了下來,她婷婷當麵,鮮活如初,便要硬指她不是長歌,都覺得荒謬無稽。

隻是,最初那份震驚激動過後,為何此刻心中並無喜悅?並無當年每一見她便由衷生出的如浪潮拍岸,令人澎湃而激越的莫名喜悅?

再將目光轉向雖然局勢徹底翻轉,卻仍無驚駭之色,隻是皺眉若有所思的明霜,……她,要如何自辯?在這極其不利於她的情勢下?

他尚自沉思,假睿懿怎肯放過秦長歌,步步緊逼,“陛下,臣妾知道今日出現得太過突兀,難以取信於您,但溶兒當麵,卻是實實在在的西梁太子,您的骨中骨血中血,臣妾鬥膽,請求滴血認親。”

秦長歌心中一跳。

她經過現代這一世,自然知道滴血認親的非科學性,但是在落後的時代,這是強大的不可摧毀的認親手段。

而以蘊華擅長毒蠱的南閩邪教的出身,想要在滴血過程中搞出點貓膩,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就算從現代醫學上來看,A型血和B型血本身就極易相溶,蕭玦那個性鮮明朗銳,像是A型血的特征,就是湊巧,也有可能認出一堆兒子來。

這丫真狠毒,認了兒子,還能不認娘?何況這個娘還克隆得比原版還象正版。

秦長歌無聲歎氣——當她看見情勢不可挽回的逆轉,蕭玦首肯,內侍端出金盤玉碗清水的時候。

再看見群臣伸脖子瞪眼睛,看著金殿之上,那孩子和蕭玦各自擠了一滴血,滴就玉碗清水之中,眾人屏息等候,隱約似可聞心跳如鼓。

時間這一刻,漫長至難捱。

那兩滴血滴在清水中遊弋,似是有所感應亦有所召喚,無拘無束的奔向對方而去。

最終緩緩,而又眾望所歸的融合在了一起。

秦長歌看著蕭玦此刻終於難掩的激動驚喜神情。

哀怨的歎息,幾乎就要衝出口了。

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啊……

眼下,局勢突然逆轉,不容她反應的,走到難以翻轉的地步。

眼下,她能做什麼?

是拆穿假睿懿的身份,毫無證據的用那個西梁幾乎無人知曉,極其神秘的彩蠱教來為自己辯白?

就算自己走了狗屎運,皇帝陛下相信了,那麼,如何推翻那張臉?……蘊華那張臉,殺傷力實在巨大,就算現在秦長歌和蕭玦說:娘的,這丫是個南閩盜版,我才是西梁版睿懿,隻怕也不抵她把這張臉一擺來得有說服力。

……辦法不是沒有,畢竟真正和蕭玦做過夫妻,兩人耳鬢廝磨那些旖旎舊事,真的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隨便提出一件,也足夠蕭玦激動的飛撲來認妻了。

或者,使計讓蘊華自現馬腳,這對陰謀詭計信手拈來的秦長歌根本不是問題,隻是那個假太子呢?蕭玦大約心裏已經認了他,畢竟在這個時代,滴血能溶,便幾乎可以等同於鐵板釘釘的真實親生,不可顛覆,而蕭溶,這個失蹤時僅僅一歲的孩子,在蕭玦和天下視野裏未曾有機會表露過任何自己的個人特征,要想在滴血認親認定血脈後再推翻假太子,最起碼現在還真沒有好辦法。

當然,蕭玦認了自己這個妻,對方的兒子自然是假的。

隻是……認妻?

在這裏?

秦長歌一直不願意將自己的身份太早揭露,更不願意揭露於這朝堂之上天下之前,今天隻要蕭玦認了她,明日整個內川大陸都會知道,那個陰毒殺神秦長歌又殺回來了——太早暴露自己,可不是好事,尤其當真相,看似已露其實還未全露的時候。

她始終隱隱覺得,即使今日能扳倒蕭琛,也未必就是真正打掉了當日暗殺自己的那個隱於幕後的勢力,對蕭琛出手,為的也就是逼出更多的一些真相,如今看來,打草了,驚蛇了,蛇在意料之中反咬了,放蛇的,或者捉蛇的玩蛇的看蛇的,也在蠢蠢欲動了,但是那蠢動反擊的力量,比她想象的還要大。

秦長歌重生以來,因為今日突然脫出掌握的事態,第一次對敵手生出凜惕之心。

大巧當若拙,大刃應無鋒,明霜已經置於敵人視野之下,秦長歌……還是再隱一隱比較好,須知不同身份必然有不同反應,對方再強大,在沒有確定她是誰之前,設置的障礙阻攔,想必也會不同些。

思前想後,一瞬間想出一百個可以證明自己打倒蘊華的辦法,但每一種都多少和自己身份有關,秦長歌頹然一歎,終於放棄了。

好吧……兒子,兒子他幹爹,我老人家累了,不打算玩了,接下來想要再見到我,看你們的了。

她無奈的歎氣,看著蕭琛一言不發向她看來,目光平靜卻隱隱怨毒。

更無奈而悲摧的,看著蕭玦神色複雜的凝注她半晌,一揮手,道:“來人,將這幹人等,統統打入天牢!”

而蕭琛猶不罷休,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睿懿皇後既已當麵,此女喪心病狂,當殿欺君,構陷親王之罪已昭昭於目,此為建國以來第一驚天大案,必得以嚴刑峻法匡正法紀以震效尤,否則不足以交代於天下——以我律法第三百四十二條,此罪當淩遲,連坐三族,請陛下下旨。”

三族你個頭啊,三族?小叔子你要不要自殺?

蕭玦目光一閃——阿琛素來不是如此操切,今日卻有咄咄逼人之勢,他是恨上明霜了?還是怕朕有回護之情,赦免明霜?

再次深深看了明霜一眼……事已至此,怎能赦免?

形勢逆轉,眾臣們自然趕緊要扯順風旗,此時紛紛落井下石,忙著向趙王殿下賣好。

“此案勢必驚動天下,諸國之下,必將關注我主應對——此女行為無恥,窮凶極惡,居然妄以白衣之身於朝堂之上,構陷親王,行徑令人發指,此獠不除,何以對天下,何以對臣民,何以對我有功藩屬,何以對我西梁棟梁!”

“趙王乃國之長城,怎可於金殿之上,為宵小所辱!請誅此等不知綱常天理之逆賊!”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

此刻群情奮勇,萬眾一心,空前的熱烈和團結。

也都十分聰明的,一字不提:此女行為周密,背後必有相關勢力,尚需徹查。

笑話,這些宦海浮沉的老手,誰看不出此刻趙王已將這個女子恨毒了,隻恨不得她立刻血濺朝堂,哪肯再慢慢查證,給予對方時間反應導致節外生枝?自然也樂於成全,心照不宣,一片喊殺之聲。

微微冷笑,秦長歌閉目不語——實在說不得,也隻好魚死網破了。

深吸一口氣,蕭玦何嚐是笨人,心若明鏡台,照得見諸般飛揚塵埃,他既然早知群臣心思,哪裏肯被牽著鼻子走,目光一掃,群臣立時噤口。

一片凜然的沉寂之中,蕭玦聲音回蕩在站了近百人依舊空曠暢朗的大殿裏,顯得分外清晰森然:“此等大案,令人驚震瞠目,朕自然要有交代——不僅要有交代,還不能草率交代,此女一孤弱女子,何能獨立搜集這許多證詞並尋來這許多證人?背後定有人主使,此人梟獍之心,竟妄圖害我皇弟!朕雖憐惜生靈,也不當為此窮凶極惡之徒有所寬憫,朕,不惜再興大獄!但凡欺君飾罪者,無有可恕!三尺之冰,正為汝設!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