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塔納斯用古堡裏的木製家具生了堆火，劈啪作響的火焰驅散了暴風雨夜的寒意。
梅薇坐在天使對麵，雙手環抱膝蓋，一頭漂亮的銀發柔順地披在肩後。凜風透過窗格，吹入空曠大廳，令火焰微微搖晃，她單薄的雙肩也在風中輕輕顫抖——即便披著鬥篷，夜晚的溫度對於像她這樣的柔弱人類而言，似乎也冷了些。
阿塔納斯微不可查地蹙起眉梢。
神教導他憐憫人類，體恤世人的苦難。更何況她剛剛救了他，他無法對正挨餓受凍的少女置之不理。
隔著閃爍的火焰，她柔白的臉頰透亮美麗，淡紫色的雙眸深處，倒映著兩簇小小的火苗。他平和地注視著她的瞳孔，輕聲說道：
“你可以坐到我身邊取暖。”
少女乖乖地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旁，抬起纖柔指尖，試探著撫上了他綿軟潔白的羽翼。
翅膀原本是天使身上最為敏感的部位，然而，被輕柔地撫弄著羽翼的末梢，阿塔納斯的神情卻依舊清冷淡漠。或者說——他不明白翅膀上的異樣感覺是什麼，如果這樣能讓她好受一點，他願意忍耐。
不知過了多久，少女倚在他的羽翼上睡著了，阿塔納斯才鬆了口氣。
*
第二天一早，梅薇睜開眼睛，發現她躺在阿塔納斯毛絨絨的翅膀裏。四周都被純白的羽毛環繞，像抱著雲朵睡了一覺。
她伸了個懶腰，抬起眼睫，對上了天使明淨的冰藍色瞳眸。
“早呀，阿塔納斯。”
“早。”阿塔納斯冷淡地回答。
梅薇朝窗外看了一眼，昨夜的驟雨已然停歇，影影綽綽的晨曦穿過密林灑入窗格，形成了一道道漂浮著金色微塵的光柱。
“我們要不要現在就出發？”梅薇的話還沒說完，肚子便輕輕地叫了一聲。
是有點餓了……
她昨天沒找到食物，餓了一晚上。
天使垂眸看了她一眼，忽然說：“你可以吃我身上的肉。”
梅薇驚恐地睜大眼睛，看見阿塔納斯麵對篝火比劃著他純白的翅膀，似乎在思索哪個部位烤起來更好吃一點。
她連忙拽住他的翅膀往後拖，有點氣惱，又有點擔心，“阿塔納斯，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雖然她體內的一半惡魔血統，並不拒絕甚至渴求著這樣的美味。但梅薇顯然更認同人類的身份，對此自然是頗為排斥。
阿塔納斯垂下眼，冰藍色的眼眸溫和憐憫，“我有三對翅膀，應該足夠你吃很長時間。”
相傳最高等階的天使才能擁有六翼，阿塔納斯之前隻展露出兩片羽翼，使得梅薇一直都忽略了——他的神聖榮耀遠在她的想象之上，是神明的至高使徒與代行者，審判世間一切黑暗，坐擁無盡榮光。
而如此光耀的天使，居然隻是為了讓她能吃飽，就願意破壞那完美的羽翼，拿出他的肉供她享用。
梅薇完全無法理解他的腦回路。
也許這就是聖徒吧。
她嚴詞拒絕：“我不要。”
天使略帶疑惑地看著她，“我身上的傷口，很快便會愈合。”
他這話的意思，仿佛是說從翅膀上割點肉也完全沒什麼。
梅薇的眸光掃過天使的胸口，發現那裏的繃帶已經被他解開，深可見骨的傷勢已經消失，冷白色的肌膚像完美的大理石雕塑，肌肉的線條流暢而充滿爆發力，卻又恰到好處，一點都不誇張。
她移開視線，輕聲說道：“我們去外麵找點吃的吧。”
阿塔納斯微微頷首，“離這裏最近的城鎮，在密林以西，我帶你飛過去。”
他身形高大，緩緩收攏羽翼半跪在她麵前，朝她伸出了一隻手臂。
梅薇輕輕坐在了天使的臂彎裏。
他懷抱著她從寬敞的落地窗飛出。堅韌的羽翼撞碎玻璃，七彩碎屑在早晨清寒的空氣中墜落滿地，倒映出蒼藍天空，卻沒有一絲一毫傷到梅薇。
——她的身體被他用一片翅膀緊緊包裹。
等飛到湛碧的密林上空，他才緩緩將那片羽翼掀開。
梅薇向下看了一眼，不禁有些腿軟。
古堡在飛速倒退，蔥鬱森林像漫無邊際的碧色海洋，朝陽從林海的盡頭升起，灑落粼粼碎金。
她抬起手臂，勾住了阿塔納斯的脖頸，將嬌柔身軀緊貼在他的身上。
他似乎有些不太適應，雪白的長睫輕顫了下，薄唇微抿，卻沒有多說什麼。
“我有點兒恐高……”梅薇在阿塔納斯的耳邊輕聲說，“讓我抱著你好不好？”
天使沉吟片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