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晨光隻能咬牙點頭,表示這事應該是真的,風聲早已經起來了。
“大家可以看看最近鎮上的那些脫貧帶頭人的境遇,大觀集團的沙馬阿措已經被帶走了,我們的電商扶貧基地與羅啟功團隊的合作合同也要終止,而鎮裏的獼猴桃罐頭廠也因為土地性質問題被停工了,大家思考一下,如果這事不是真的,那為什麼要衝著我們的扶貧工程來?”
許晨光接下來的話沒說透,但大家心裏都很明白:搞這些,不就是為了到時好逼大家離開關山嘛!
“難怪大觀集團的產業園最近也停工了!我們村裏都好多人回家耍了!”
“還不是為了殺雞儆猴,到時好讓大家沒退路,不搬也脫不了貧。”
“這是釜底抽薪啊,高明手段啊!”
“你們誰要搬誰搬,我反正不搬!我祖宗十幾代都在這,到時這裏拆了、山封了,供祖都找不到路!”
議論聲又一次響起,現場的氣氛十分沸騰,王廣發見狀不妙,趕緊轉頭悄悄溜走,有幾個後排看到這位一把手的扶貧幹部,剛想問他這事到底是真是假,卻被他甩手擺脫了,這下更加重了大家的擔憂。
許晨光這時見消息已經透出去了,他還是繼續說了幾句“大家安心做好本職的事,盡職盡責,不要太擔心,上級都有上級的考慮和安排”之類的場麵話,這時已經沒人聽得進去了,在場的雖然大部分都是扶貧幹部和村幹部,但大家也是關山人,也是這次搬遷的對象,這時心裏想的都是自己的未來與前程,都急著和家裏打電話,或者往市裏、州裏詢問,想搞清楚關山是否真要迎來這“改天換日”的一刻。
在這一片混亂中,許晨光悄然離場,他明白自己點燃的這場爆炸,很快將震動整個南吉,乃至南溪州,甚至全省。
而事實與他猜想的不錯,在當天,關山鎮可能將引來全鎮異地搬遷安置的消息就傳遍了這百裏關山,每一棟土屋瓦房裏,每一條小巷街口,人們或接頭交耳,或大聲斥罵,討論的都是即將要搬離這祖祖輩輩生存之地的消息。不同的是漢民們各有想法,特別是家裏年輕人多讀、見過外麵世界的,對這個消息不怒反笑,十分讚同,願意搬走,對他們來說,關山隻是一個貧瘠、髒亂、自己還格格不入的故土而已,他們討論的多是這次的安置點會在哪裏,即使這次的定居點不能定在南吉市區,他們也願意到周邊的小鎮定居,而家裏年輕人少,老人多的漢人家庭,就不太願意搬離關山了,這裏生活了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這裏的山山水水,何必換地方從頭開始建新家呢,特別是有田有地的老人,更不願意離開關山,到時去了陌生的安置點,連飯都不知道從哪裏來。
總之,關山漢民中,讚成的有一小半,不讚成的一大半。而在關山彝族中,則是一邊倒的堅決反對。
當晚,關山彝族的幾位族長、茲莫開了一連夜的會,火把的昏暗光芒刺不透祠堂裏濃厚的煙霧,長老們麵色暗沉的抽著水煙筒,外麵上千彝人都在等裏麵的決議,在第七聲雞鳴之後,族長們走出來祠堂,用沙啞的聲音宣布一個決議:莫管汗噶(漢人)怎麼講,我們關山老彝世代守靈,永世守山,如果硬要我們搬,我們就跟祖擀帖去、隨母織布去(拚命)!
…………
而南吉市委也在第三天以意想不到的形式得知了關山的情況,這天早上六點多,趙賢才正躺在市委宿舍的簡易床上,他昨晚連著開了幾場工作會,淩晨三點才睡,這才不到四個小時,可他突然眼睛猛然睜開,他在夢中隱隱聽到大地震動,心裏冒出一個念頭:地震了!
趙賢才下意識的翻身下床,第一反應就是找鞋跑下樓。
可當他跑到市委宿舍樓下時,他才發現並不是地震,而是更讓他難以置信的一幕——隻見市委大院門口,是一大片黑色的人影,他定睛一看,隻見這些人身穿“族褆”、頭裹青布,正是數以千計的關山彝人!
而這些彝胞們都手持竹杖,有序整齊的敲擊著地麵,此時仿佛大地都隨著顫動。
趙賢才整個人都怔住了,他隻有一個念頭: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