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兩個少女靠在一起的樣子是青春裏一幀永不褪色的照片。(2 / 3)

曾是中學體育老師,後來棄文從商的顧連海年輕的時候也打過好幾場漂亮的球賽,而三歲就摸著籃球,唱著“拍啊拍啊跳起來,衝呀衝呀球入籃”歌謠的男生,也不是沒有受到父親無形的熏陶。

“我去換衣服。”顧延海興奮滴搓了搓手掌,攜著妻子的手走向了另一方向的主臥室。

男生穿是的休閑短褲睡衣,不過還是去換了一套球衣。別墅花園裏就有一個小型籃球場,從男生住的房間露台望下去,可以看到白底黑網的籃筐。準備出去的男生看見了水晶豬蹄,伸手拿了起來,往著主臥室的方向走去。

乳白色的歐式門虛掩著,把手放在門上的男生卻停下了敲門的動作,他屏住了呼吸,透過的窄窄的門縫看見了層層疊疊的光。

“穿這件吸汗……”妻子話題一轉,“今年的結婚紀念日,兒子早早就推薦了幾個歐洲小島……我瞧著其中一個還不錯。”

是男人把球衣拿在手上,嘴裏講著話:“今年恐怕沒時間,你知道公司剛剛接下了一個大項目。”

“沒關係。”雖然有些失望,但體貼的妻子仍是這樣說。“稍後我會補償你的。”稍等片刻,男人低聲說。“老夫老妻了,說什麼補償不補償的。”妻子笑著嗔道。大致就在這時候,男人的手機響了,就近放在妻子身邊的歐式台幾上,妻子拿起來看了看屏幕上顯示的聯係人名字,笑著遞過去:“是李總的電話。”

大尺寸的屏幕上聯係人顯示的是:李總。男人接了過去,說了片刻,稍微地遲疑了起來,說了幾句:

“事情很急嗎?”掛了電話,蘇紅珊關切地問:“公司有急事?”

“嗯。”

站在門口的男生推開門,自然地說:“公司有急事啊?籃球改天再打好了。”

“這樣啊——”男人露出猶疑的表情。

妻子在一旁推了瞧他:“快去吧,公事要緊。”

“沒錯,公事要緊。”男生一雙眼睛深深地看著父親。顧延海重新穿了出門的藍色條紋上衣,抓了出鑰匙,匆匆地出了門。從獨立車庫開了車,顧延海在經過家前的車道上,鬼使神差地望向了右手側。

二樓,男生臥室的窗台上一半口的窗簾卷了起來,深深淺淺的光照著正站在窗台後的男生,勾勒出一個剪影般的輪廓。甚至,窗台的男生還向著父親開車的方向揮了揮手。

顧延海不自禁地吐了一口唾液,像是正在偷著什麼東西的賊突然發現角落裏有一雙眼睛注視了他很久,像是一直覺得自己藏得很隱蔽卻突然被一束關燈照個通透。

有種被看透了的感覺。

周五的下午最後一節課被臨時改成自習課,班長在講台代替老師坐著,一本正經地模仿著平時很不屑的“老學究”。但下麵的一幫群眾顯然覺悟沒那麼高,聊天的聽耳機的,突然舉手說要上廁所回來帶了一袋飲料和零食的。

娃娃臉男生趴在課桌上,一臉疲倦。“你爸和你媽又吵架了?”高曦無精打采地應了一聲。“讓我猜猜,這次你媽沒用菜刀,用的是掃帚?”

“都不對。這次我媽手上有一臉盆薄殼(一種夏季可食用小貝殼類),她嘩啦啦地一臉盆甩我爸臉上。你知道的,薄殼比果仁大不了太多,滿地都是,天氣熱又怕在藏在哪個旮旯裏發臭了,中午回家撿了一地的薄殼……”

對比“撿薄殼差點沒吃上飯”的慘狀,森北對“被一臉盆薄殼甩在臉上的高曦父親的反應”更感興趣。“說說你爸怎樣反擊了?”

“哪有什麼反擊?我爸他又偷懶了唄。臉上被碎了的殼給劃傷了幾道小口子,我媽還陪他去診所看了,他們可簡直是把吵架當肉麻當情趣了。”說到這裏,娃娃臉男生看了看森北眼角上的已經淡得看不見的淤青,“你的青紫眼圈不知不覺已經快不見了哎。”

“嗯。”男生心不在焉地回答,手搭在了高曦的肩上,把臉伏在臂彎處。

相比較高曦父母的喧鬧的相處方式,自己父母可以舉案齊眉來形容。

但是,哪怕是動刀動槍的喧鬧,有時也比孤寂到走不進對方的心要來得好。

一節課的時間在漫天邊際的閑聊中過去。高中的記憶更多是是滿滿的都是人頭的教室,一黑板一黑板的文字公式,偶爾的某一節課空下來,便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放學後打了一會兒籃球,中場休息的時候,森北接過同伴遞來的冰水喝了一大口。“嗨,你的發小哎。”高曦手指向操場不遠處的小賣部,按照以往的習慣是觀測到敵情趕緊躲起來。一株高大的木樨樹下,紅頂的小賣部被枝葉遮去了一半。柳瀟瀟單手叉著腰,和男生一樣穿著校服長褲,比一般的高中男生穿得更帥氣。她在和什麼人說話?被枝葉遮住了隻看見偶爾一閃的海藍色裙角。

“喂,喂,你去幹什麼?”高曦一邊大叫一邊追上去,“不是說高中生活第一原則是絕不和柳瀟瀟五米內共處嗎?你的雷達係統不是壞掉了吧?”

“少廢話啦。”森北略微紅了臉,仍是往前走。在距離不到兩米的時候,柳瀟瀟看見了他,打算徹底遵循“陌生人”準則的她第一次反應是掉過頭去。

“嗨。”森北輕聲打招呼。“嗨。”柳瀟瀟下意識地回答,但下一刻,看到的是森北一雙眼睛溫柔地望著身側的岑小雨,她懊惱得真想把剛剛的那句“嗨”抓回來放嘴裏嚼碎吞到肚子裏。

高曦露出了“原來是這樣”的表情,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招呼柳瀟瀟:“那……我們去買點什麼?”

“買什麼呀?”柳瀟瀟聳了聳肩,斜瞪了娃娃臉男生一眼,突然明白過來,臉色微微一變,才慢慢地走向了高曦。

大概是走出三米外,柳瀟瀟回過頭看。碧綠的橢圓形樹葉重重疊疊,白衣藍裙的少女微仰著頭,麵前站著身形挺拔的少年。光線氤氳,似乎連少年身上的金色汗珠也纖毫可見。

仿佛隻是一眨眼之間,她離開了剛剛站著的地方,可一轉身,那個地方已變成她不可觸及的世界,距離幾光年之外。

“還好嗎?”

“還好嗎?”片刻的沉默後,說出來的竟是同一句話的兩個人相視一笑。岑小雨看著男生眼角處淺淺的淤青痕跡:“已經快要不見了,現在不痛了吧?”

“你按一下試試看啊?”男生似非似笑地說。

沒想到她真的踮起腳,圓圓的手指輕輕地按了按男生的眼角,還詢問:“這樣痛不痛?”

幹幹淨淨的,並不像別的女生留長塗了指甲油的手指,像一顆顆秋天的蘋果,濕潤而柔軟,仿佛可以一口吃下去的甜美。

男生幾乎是要用全身力氣才控製住自己不要去吃那顆顆蘋果,聲音略有些嘶啞起來:“不痛了。”

岑小雨收回了手,側著頭笑了一笑:“沒事了就好。”

“你有擔心我嗎?”鬼使神差,男生這樣問。四周巨大的嘈雜聲音突然安靜。“當然會擔心——你。”

是低但字字清晰的回答。

在博物館前的紅綠燈路口和高曦告別,被好友嘲諷為“掉進蜜罐了嗎”也沒有影響到男生的好心情。

下一個路口是著名的小吃街,因為有一家百年曆史的林記而逐漸發展起來,現在被開發為旅遊者必定要來X市旅遊品牌之一。

四五天前母親吃著水晶豬蹄的時候說過“林記的烤乳獵也好久沒吃了”。

想到這裏,男生掉轉車頭往著小吃街方向去了。遠遠看到了林記拉風招牌被懸掛在顯眼至極的位置,但前麵是一輛大概是故障了而停在路邊的小貨車。矮胖的中年司機在前方焦急地打著電話:“再過多久能來……這裏是繁華路段,有交警要抄罰單的——他姥姥的,交警會管你是什麼原因……趕緊來吧這見鬼的老破車……”人流太多,男生候在小貨車後等空隙。

對街三巷口第一間的雲吞很出名,第二間是糯米豬大腸,第三間是一想到就會流口水的各式甜湯。既然來了,待會兒要殺個夠本回家——男生的嘴角浮上了一抹少年好看的笑意,直到他看見了那個女人。

長發的、身姿纖細的女人,遠遠看過去像一個高中生,但實際年齡應該不年輕了,她的右手捧著一束天藍色的桔梗花,左手提著一個林記的外帶木盒子——一個林記特別專有的雙層密封木盒子。稍微有點年紀的高大男人從旁邊的甜湯店走了出來,自然地幫女子提過了頗有重量的木盒子,而女人則是將空了的手親昵地挽住了男人的臂彎。

即使男子戴著非常大的墨鏡,即使是他們很快遞拐入了旁邊的一條小巷,但是——你怎麼敢?

有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呢?你怎麼敢?你怎麼沒有道德觀羞恥心?發現了想騎著單車穿過熙攘的人潮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那一對男女的身影又即將消失在了巷口,男生想也不想地把單車往路邊一扔,很快地追了上去。

步履悠閑的男人女人。滿心憤怒將要炸破胸膛的男生。

很快地走進了一個新建小區。是叫做水岸花城的大型樓盤,以小戶型為主推。

停在一個小小的園心亭子裏,男生脊背的汗水因為疾走而泅漬了白上衣,而腳不知道在哪裏被劃傷了也不知道,這時候撕裂一般地扯疼了起來,然而——還是跟丟了。

他怔怔地站著,像迷了途的帆船,在大霧茫茫的海上不知道該往何方。

在園心小亭的不遠處,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小亭子裏。因為太熱而把緊身小背心脫下來,露出滿身的文身的橙色頭發男子猛咬了幾口煙,指著森北,偏頭過去跟旁邊坐著的一個陰沉男子說:“那個小子——”

陰沉男人隨意地瞧了一眼,眼睛突然爆出精光:“那小子什麼時候來的?”

“剛剛那對狗男女進來不久後,他就在這裏打轉。”

“是嗎?”男人嗬嗬笑了一笑,喃喃自語,“和那男人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小男生……該好好打聽打聽一番才對。”

“天宇哥,你是不是想到什麼好法子?”橙發男腿直晃悠,一刻也無法安靜下來。陰沉男子揉了揉變得隻剩下骨頭的手指,日光讓他難受,但他知道想弄到錢又不沾上一身腥沒那麼容易。“好好再觀察一段時間。”末了,他又添上一句,“要幹就幹票大的,夠咱哥們瀟灑個十幾年。”

“嗯嗯,宇哥,都聽你的。”橙發男吞了吞唾液,“那婊子趁哥你不在的時候偷男人,讓哥戴綠帽子,活該那奸夫破財……”瞧著羅天宇臉色不那麼好看,又連忙說,“要是宇哥你讓我去捅這奸夫淫婦幾刀子我一定眼也不眨。”

羅天宇皺了皺眉:“走江湖要用腦子,別動不動就犯事,牢飯沒那麼好吃。”

大致兩個人都想起了牢子裏的鐵窗歲月並不那麼美好,連片刻也坐不住的橙發男也沉默了下來,心有餘悸地點了點頭。

吸完了一支煙,橙發男又打起了精神,拍了拍陰沉男子:“天宇哥,那小子要走了。”

陰沉男子看了一眼,冷冷地吐出了幾個字:“跟上去。”

黃昏被拉得無限漫長。木偶一樣機械地回到了小吃街。

擁擠的街道像一個龐大無比的囚籠,真難受啊——從心底不斷地發出了這樣的呐喊,但卻無人聽到。路燈漸次亮起,光線像匕首一般滑過視眼膜。男生的心悲涼得如同一場大火燒過後留下一片焦黑的灰燼。要怎麼辦?

你怎麼能這樣做——龐大的黑色湖水一般的憤怒,像煮開的水咕嚕咕嚕地往上冒,但潮汐退去,隻拿下一地悲涼,要怎麼辦呢?該怎麼辦呢?巨大的無力感似黑洞吞噬了男生世界的光和亮,令人漸漸地覺得一切都失去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