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鳴瞅著他笑:“你就瞧咱們不順眼,可總也不說。你個小子,撇了個幹幹淨淨,從此以後就走陽關道了。兄弟被你踩著用一下,沒啥!別往心裏去。”
潘以倫把遞給他的中華煙又收了回來:“我給你留著,每次一支。”
翟鳴問他:“是兄弟不?”
潘以倫隻是微笑。
“小白臉,我當初就應該和你一樣去娛樂圈混,窩在古北忒沒出息。”
“你也知道,知道就好。”
“所以這回我聽你的來自首了。”
“翟鳴—”
翟鳴笑笑:“你就是良心太好。其實在節目上那麼說也沒錯,你是大義滅親,隻是兄弟我也覺悟高,聽你一說覺著在外頭提心吊膽還不如進來,國家管著三頓飯,人身安全還有了保障。”
警探進來叫“時間到了”,潘以倫就立起身,翟鳴說:“兄弟沒賣硬貨,這幾年苦一苦,將來出去了要找你。”
潘以倫說:“好,沒有問題。”
翟鳴朝他先豎了豎中指,再豎了豎大拇指。
潘以倫走出來時,經紀人和公司的車正等在外麵,他們走得很迅速,就是怕有人拍了去。
經濟人在車上說:“今晚的決賽,為了吸引眼球,一定有評委問最近的事,記住,你的回答是‘報紙上報道的那件不好的事情並不是完全不正確的,我曾經犯過錯誤,也因此受到了懲罰。人要對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我會認認真真去彌補我犯的錯誤,我相信社會永遠會給積極向上的人一個機會。’記住了嗎?”
潘以倫機械地點頭。
經紀人要他複述一遍,他說得大致不差,經紀人很滿意,右手拿出一份合約:“還是有廣告商看中你在‘雲騰’那邊的表現的,這次總決賽上,你拿不到冠軍問題也不大,隻要將這個問題再拋回給觀眾,讓他們感動,這份合約依舊是你的。”
潘以倫要伸手拿過來看,經紀人頓了頓手,沒有立刻給他,他說:“你媽換腎的首付款就有了,多好的機會,小潘,你要珍惜。不要再發生讓大夥兒頭痛的狀況了。”
這天的楊筱光,坐在電視機前,看到的潘以倫,穿著一身銀灰色的簡單夾克,很像他們最初認識的時候。他這麼簡單幹淨,樸素得似凡人。他站在很多人中間,又像是汪洋裏的孤島。
她聽到他在當眾認錯,說:“報紙上報道的那件不好的事情並不是完全不正確的,我曾經犯過錯誤,也因此受到了懲罰。人要對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我會認認真真去彌補我犯的錯誤,我相信社會永遠會給積極向上的人一個機會。”
這麼漂亮的認錯詞,立刻就贏得了大眾的掌聲。
他的眼睛也很漂亮,在她看來,卻沒有一絲溫度。他說:“要從泥地裏爬起來,還要甩脫一身泥,很困難。”他說得似乎真的很困難,連主持人都動容了,女主持人擦拭著眼角。
楊筱光難過地關上電視,她想,也許潘以倫以後都不會再跟她聯係了,他們就此成為無言的結局。他們溝通的時間這麼少,障礙又這樣多,這是一件麻煩事。
林暖暖在電話裏豁翎子給她:“有時候合適不合適確實蠻討厭的。對了,我結婚那天,亦寒他們中科院裏的碩士、博士來不少呢!”
方竹說:“我後天回來了,帶了很多特產,你和莫北請我吃飯啊!”
都是好朋友,處處為她著想。
楊筱光表麵上笑嘻嘻地答應下來,這樣過了一個渾渾噩噩的周末。
到了星期一的時候,她還不知道比賽的最終結果,不過決定去探望一下潘母。當然,一切要低調,她就是想看一眼。
潘母住的病房外變得熱鬧了,大束大束的康乃馨一處一處堆放著,很多人都想起了這個飽受苦難的偉大的母親。醫院的清潔工根本來不及整理這些充滿愛心的花束,倒是有小義工幫忙將掉落在地上的花瓣掃幹淨。
有個帶頭的,正指揮著其他幾個小女孩兒。
“把花放在門外就好,不要打擾其他病人,不要給以倫哥哥帶來不良影響。”
儼然一副小經紀人的模樣。楊筱光認出了她就是老李的女兒李春妮。
其他幾個女孩兒都在認真掃地,用一種近乎虔誠的表情。有一個拿了一隻玻璃瓶子給李春妮:“這裏有一千顆幸運星,麻煩你放在潘媽媽的床頭,她的病一定會好的。”
李春妮接過玻璃瓶,點了點頭。女孩兒很高興,又說:“今天我到QQ群裏號召大家再為潘媽媽折一千隻千紙鶴。”
楊筱光想,真好,他是出頭了,潘家的狀況會得到改善。她在走廊裏來回踱了幾步,還是無法鼓起勇氣。
李春妮看見她,叫:“楊姐姐。”
楊筱光不及回避,回頭笑了笑。李春妮笑得很不自然,但還是走了過來。
“楊姐姐,以倫哥哥最近很忙,他拿了亞軍呢!他要去泰國拍廣告了,你知道嗎?”
她是真的不知道呢,被李春妮一說,很驚愕。她一驚愕,小女孩兒就知道自己說到了七寸之上,頗有些得意。
於是楊筱光對自己說,你要笑。她扯扯麵皮,真的就笑了:“潘媽媽的病還好?”
李春妮的臉興奮得漲了個通紅,說:“以倫哥哥拿了亞軍,她很開心。”又多加了一句,“我也很開心。”這麼昭然若揭的小心思。
楊筱光沒有在意,她點點頭,也很開心。他拿了獎,有了粉絲懂得為他善後。其實還有一點傷心,他們之間怎麼就一點一點地疏離了呢?
她向女孩兒們道別,走出了醫院。
有女孩兒在後麵問:“她是不是潘以倫的緋聞女友?”
“不是,那是記者亂寫的。”
“嗯,她太平凡了,我不相信。”
“我也相信是亂寫的。”
楊筱光有點兒恍惚,她與潘以倫失去聯係,整個世界似乎都混沌了。
回到公司,她竟然忘記了敲卡,幸虧前台及時提醒她,還關切地問:“沒睡好?”
楊筱光從包裏拿出鏡子照照,眼睛有點兒腫,於是說:“昨晚遊戲打太晚了。”
怎麼春風一過去,人也就跟著委靡了呢?戀愛也真是個勢利的東西,你得意時錦上添花,失意時落井下石。
這就是她的戀愛,兩人的壓力兩人承擔,還是大到讓她左右為難,他也許也在左右為難。這麼糟糕的戀愛,就怕最後通不了關。
楊筱光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握拳,喃喃:“正太,加油。”
一如當初,她不斷對他說的話。她為他加油,可此時不知兩人是不是加得了油。
或許城市裏的豔遇,大多都是無疾而終的,命定規律也該如此。是她沒有學會該怎樣去愛,她覺得對不起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處理辦法。
她看著手機,自從VCR播出以後,他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她的心也像斷了線的風箏,就此喪失勇氣。比賽已終結,他們之間再無可牽連的屏障。
但,潘以倫的信息終究還是來了。
他問她:“今晚有沒有空去南京路逛逛?”
楊筱光幾乎是立刻就答了一個“有”。
她想,是應該有始有終的。
潘以倫是在南京路隔壁的小弄堂裏等她的。
這有點兒像地下黨接頭,他發短信告訴她具體方位,她循著去了,遠遠就看見他頎長的身影,戴了眼鏡加一頂絨線帽,還用高領衛衣遮著半張臉。他靠在那邊的牆根處,如她頭幾回見他那樣,又是一身孤寂。
潘以倫也老遠就看見了她,看她走過去,深深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