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雖遠必誅
天際邊泛起了一抹魚肚白，預示著一宿廝殺，已是徹底收尾。此戰，兩軍傷亡極其慘重。問家為天下黎民百姓的安危，擋住了入侵的韃靼大軍，卻在這最後一場落馬道山穀決戰中，十不存一。而整個落馬道，更是屍積如山…
打掃戰場的時候，僅剩的二百餘明軍強撐著早已是透支了的身體，不斷在死人堆裏尋找著一息尚存的袍澤。這些人大多出自當初問醉率領的五萬新兵之中。本就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在隨同問家軍經曆雁門關一場場死戰之後，變得越發堅韌不拔。
而這些人的主帥問蒼生，在那具白鱗大蟒的屍體身旁，默默的摟著懷中一具早已是冰冷的身體，一言不發。在其身後，來自問家的屍體還有一具又一具。有的殘缺不全，有的血肉模糊，甚至還有的，僅能找到一件兵器而已。
“大哥，都找到了。”片刻後，渾身血汙的問風月走了過來。
“念。”
問風月點點頭：“問槑，問禪，問瀟白，問擎，問祺，問勳，問幕軒，問秋水，問夜弦，北神青沐，北神鈺，北神楓，武當楚铩，君子堂軒轅亥，北堂乾，還有…”問槑突然停了下來，望著問蒼生懷中那人。
“讓弑天帶大家都回去吧。”問蒼生背對問風月，長吸了一口氣。
“阿彌陀佛，問將軍，逝者已矣，還望節哀。”一直隨軍的玄鑒神僧此時走過來，雙手合十，卻難掩一身疲憊。在落馬道的這場廝殺中，其弟子北堂乾，那個昔日不可一世的淩霄城主，為了救自己這散盡功力的師傅，被一刀穿胸而死。
玄鑒身後，僅存的零星二十餘個江湖中人緩緩走來。若說這些人一開始是奔著葉吟風之名而來，在隨軍之後，一個個已是與大明將士無異。甚至衝陣之際，有的人比尋常將士還要不惜命。而如今，一起來的同門大多已是不在，他們每個人身上也或多或少受了些傷，卻沒有一人吭聲。你問家敢兩軍對戰先死將，我們又有何不敢？！大愛無疆，大義、無言。
“大師、諸位的大恩，問某唯有來生再報了。至於雁門關…近些天便會被楊開將軍接手，諸位也可安心回去了。風月，送客！”問蒼生依舊未曾回身。
“諸位，請！”問風月做了個請的動作。
“問將軍保重！”甚至連聲謝字都未曾聽到，就要被送客的二十餘個江湖武人，仍是沒有說什麼，卻一臉敬重，一同抱拳，異口同聲。
“將軍保重！”再往外，已是集結完畢的二百餘將士，戀戀不舍，卻不得不在北神弑天的帶領下，集體半跪，抱拳道別。問家軍軍令如山，莫說讓他們離開，就算讓他們一起自刎在此，也絕無異言。一朝問家軍，終生問家軍！
良久，整個落馬道山穀，僅剩問蒼生、問風月二人，以及十餘萬長眠於此的沙場英魂。
“大哥，都走了。”問風月提醒道。
問蒼生沒有開口，僅是點了點頭，緩緩站起身，接過問風月遞過來的火把。而在遞交火把的那一刻，問風月不禁愣在了原地。因為他看見，打從他記事開始，便從未流過一滴眼淚的問蒼生，淚流滿麵…
“東武望餘杭，雲海天涯兩渺茫。何日功成名遂了，還鄉，醉笑陪公三萬場！”問蒼生低頭再看著為自己擋下所有毒霧的問蒼天，繼續低聲吟誦著。“不用訴離觴，痛飲從來別有腸。今夜送歸燈火冷，河塘，墮淚羊公卻姓楊…”蒼天，當年你讀到這首南鄉子，說最喜那句‘何日功成名遂了，還鄉，醉笑陪公三萬場’。你生平最恨飲酒，可這些年，你卻又逼著自己喝下了多少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