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傍晚,鹿台竣工。天子下令,朝歌大慶三日,家家張燈結彩,菜肴香氣傳遍全城。王宮西側的高樓上更是燈火輝煌,星星點點的火把沿著樓梯一路點上,仙樂聲隱隱飄來。
浩然與銅先生走進王宮,午門外擺滿筵席,杯觴相碰之聲不絕,認真看去,今日殷商大臣,卻不剩幾個熟麵孔了。而紂王與妲己早就離席,在鹿台頂樓坐定。
二更已響,兩人坐在紅漆柵欄上,眼望長身而立的殷天子。銅先生低聲道:“東皇鍾,我本不想讓你前來,但稍後之事,卻與你大有幹係。”
浩然問道:“殷受德已把我忘得幹幹淨淨,又有何幹係?”
說話間隻見兵士從樓下引上來一女子,跪拜道:“賈氏帶到。”
那女子一身藍錦長袍,袍上繡著無數花蕊,烏黑長發,麵容白皙,卻不跪下,隻道:“賈氏參見大王。”
“陸壓小師叔的這名弟子,十年前下山,嫁了一個凡人,外柔內剛,脾氣如烈馬般難以駕馭……”銅先生輕聲道。
浩然疑惑轉頭,道:“你喚陸壓道君作什麼?”
銅先生咳了一聲,麵具後看不清表情,賈氏又道:“不知大王喚妾身來有何事?”
紂王吩咐左右賜座,又有人斟上酒來,賈氏隻坐了,天子便把請仙之事細細說來,最後道:“孤長居宮內,頗感寂寞,盼得仙人降臨,一解心結。聽聞你是西昆侖仙人陸壓道君之徒……”
賈氏淡淡道:“師尊從不理會人間盛衰,任由門徒自生自滅,妾身隻問一言,大王心結卻是在何處?”
浩然一聽此言,心頭微微一痛。紂王搖頭笑道:“孤也不知……不知在何處。”
賈氏答道:“如此心不誠,傷春悲秋,小題大做,是請不到仙人的。”
妲己插口道:“心誠不誠,當是黃夫人說了算?”
紂王忙笑道:“孤近日來也覺得……這理說不大通。”
賈氏起身道:“既來了,妾身便與大王試試,本有王後娘娘在,這仙人卻是……”語未完,截了話頭,朝那供在鹿台正中的青銅大鼎走去,鼎中香火繚繞,賈氏雙手攏袖,袍服拖地,秀發微散,閉上雙目,竟不再言語。
紂王聽不懂賈氏話中本是在譏嘲妲己,狐妖卻是聽得懂的。浩然與銅先生依舊是坐於那欄杆上,輕聲交談道:
“你怎知道飛虎老婆的脾性。”
銅先生答道:“她嫁了人,脾氣已有收斂,沒用法寶萬花袍把妲己一籠,抓了去,已是溫和多了。片刻後有任何異狀,你切記不可衝動,否則一旦錯過機緣,我再幫不了你。”
浩然點頭不語,隻見賈氏在銅鼎紅案前站了許久,更壺滴漏去了大半,已是四更,午門外群臣各自散了,紂王與妲己起初還是正襟危坐,不敢妄言妄動,少頃等得不耐煩了,便徑自勸酒飲酒,低聲談笑起來。
賈氏就如一尊極美的泥像般站著。直站到夜色濃鬱,全城熄了最後一點燈火。鹿台上油燈燃到盡頭,頹然滅去,四周一片漆黑,當是破曉前最黑暗之時,紂王方醉醺醺地起身,道:“黃夫人好意,孤心領了,看來的確是孤的心意不誠……”
賈氏身上長袍於暗夜中隱隱發出金光,冷風把袍袖微微帶起,紂王正要再說點什麼時,倏然間萬花袍上金光逾盛,大鼎中森然燃起烈火,那火綠瑩瑩一片,把整個鹿台頂樓照得陰森無比。
火焰朝空中卷去,似是撕開了夜色,賈氏此時方圓睜雙眼,蹙眉喝道:“何人?”
鼎內之火不知受何力一激,朝賈氏身上回卷,萬花袍上金光抵住綠火,黑暗中亮起一雙眼,緊接著“嘻嘻”笑聲傳來,一名少女緩緩浮於半空,懷中抱著一物,笑道:“我道何人喚我,原是你這妖孽。”
浩然失聲驚呼,目光死死落在那少女懷中法寶上。
那是一個青銅所造的長瓶,瓶身刻著無數古樸文字。
煉——妖——壺!